寧妃在車中懶洋洋地說道:“走吧,去行宮。”
車輪剛轉了兩圈,寧妃似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個申氏可來了?”
窗外的內官看看四周:“杭州申氏可在?”
剛才去掀申氏轎簾的小吏來了勁:“啟稟寧妃娘娘,這申氏膽大妄為,僭用皇家儀制,乘轎而來,”說罷又看向那頂轎子,“至今不肯下轎迎駕。這是死罪。”
寧妃在車內沉默了片刻,輕啟朱唇:“申氏可在?”
內官喊道:“寧妃娘娘宣申氏覲見——”
默娘聞言,才在眾目睽睽之下,起身掀開轎簾。
只見轎內并無坐處,申氏跪在轎中,神情肅穆,雙手捧著托盤,蓋著紅綢。
怎么會跪在轎子里?
申小菱朗聲說道:“民婦給寧妃娘娘請安,謝娘娘賜轎。民婦不敢乘坐,故撤去坐凳,跪在轎中。”
“不敢乘轎,可以走過來。”這小吏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申小菱將手中之物捧過頭頂:“寧妃娘娘悲憫蒼生,靈隱施粥,福澤百姓,是杭州百姓之福。
民婦奉上八寶觀音一尊,七珍佛珠一串。二寶雖非奇珍異寶之材,但已在靈隱寺中十年,位列藥師殿三圣座下,經年沐受佛光,洗受梵音。
寧妃娘娘道心佛面,正是這二寶的善緣。民婦以佛像金身發宏愿,方請來這兩件佛寶,愿以此物祝禱寧妃娘娘福壽綿長。”
皇上南巡的還是八年前的事。
圣駕三訪靈隱寺,那時候這兩件寶物就在藥王殿中了,這么說,皇上拜過它,還拜過三次?
這人不用坐轎,這東西得坐。
四駕馬車里的人沉默片刻,緩緩說道:“申氏——”
“民婦在。”
“你心誠至此,本宮十分感動。這寶物珍貴如斯本不該收,但與圣上頗有淵源,故此,本宮將此物收下,回京供奉在佛堂之中,為天下祈福,為萬民祈福。”
申小菱一聽,正要起身,將東西送過去。
不料寧妃卻繼續說道:“本宮身邊的宮人一身塵土,丫頭又粗手粗腳,碰不得這寶物,還請你將寶物送至行宮。”
“民婦遵命。”申小菱繼續道,“還請寧妃娘娘赦民婦無罪。此去行宮路途遙遠,萬一有個顛簸,寶物受損。”
車里的聲音顯然更冷了:“這轎子原就是本宮賜你坐的,自然無罪。”
眾人哪見過這樣膽大妄為的申小菱,公然頂撞寧妃,還用寶物逼迫寧妃赦免其罪。
李知府擦擦額頭的汗,這下算是看明白了。
馮氏和寧妃之間的牽連,他是曉得的。上次馮氏一事,申夫人必然是得罪了娘娘。
寧妃讓宮人用轎子去接,不坐是抗喻,坐了又是僭越。申氏只得跪在轎中。但是,跪也要有跪得緣由。幸好申氏懂事,托著兩個當得起“坐轎”的寶物,才能上轎。
但寧妃娘娘又不高興了,沒法治罪,就想要申氏一路跪著到行宮。就這行進的速度,少說也要四五個時辰才能到,那申氏的腿必然就廢了。申氏當眾求赦免,寧妃只得作罷。
只怕到了行宮,等著申氏的,就不是跪著四五個時辰這么簡單了。
默娘將座凳板子搭好,這才將申小菱慢慢扶起來坐下。
“夫人何不忍一忍風平浪靜?”默娘低聲問她。
“你以為我忍了,她就會仁慈了?”申小菱冷笑,“既然怎樣都是死,還不如讓自己出出氣,舒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