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陽公主沒把碗筷遞給他,而是轉身放在了灶臺上。
蕭六郎沒想過她會突然醒了,還突然屈尊降貴到小廚房里來,信陽公主也沒想過她自己會進來。
二人就這么毫無預兆地對上了。
不是后腦勺,不是背影,也不是深夜中被黑暗吞噬的模糊睡容,是光天化日之下一個清晰無比的正臉。
褪去了十四歲的青澀,有了被歲月磨礪的內斂,其實想想也不過十八歲,還有三個多月才滿十九,也該是少年青澀的年紀,他卻先一步沉穩了。
個子高了,臉頰卻仿佛消瘦了。
十四歲的蕭珩是養尊處優的小侯爺,是天上的明月,如今卻跌進塵埃,美玉蒙塵,變成了一顆仿佛被人遺棄在路邊的孤零零的小石子。
信陽公主的木棍一時之間不知該往哪兒放,是他沒了淚痣的臉,還是他無力行走的腳。
他像是被一刀一刀砍出了冰厲的棱角,也像是被生生剝去了一層皮和血肉,他就這樣鮮血淋漓地暴露在知情或不知情的人視線中。
每走一步,都是一個血腳印。
蕭六郎雙目血紅。
這樣的懲罰夠了嗎?這樣的疼痛滿意了嗎?我這一身骯臟的罪孽贖清了嗎?
信陽公主定定地看著他,忽然身子一個踉蹌,單手扶住了滾燙的灶臺。
蕭六郎眸光一動,手下意識地伸了出去,卻在她抗拒的眼神里僵在了半空。
信陽公主的身子輕輕顫抖,她最后看了他一眼,捂住心口,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等顧嬌接診完醫館內的患者,過來小院看看信陽公主的情況如何了時,卻被告知信陽公主已經離開了。
顧嬌古怪地挑了挑眉:“還打算讓她多住幾日呢。”
這對母子的行為方式還真是一樣一樣的。
想見,卻又不好好見。
蕭六郎本不必過來,聽說信陽公主暈倒才一起跟過來,顧嬌給信陽公主打上吊瓶后就去坐診了,期間一直是蕭六郎守著。
小凈空在院子里玩耍。
中途也是蕭六郎叫顧嬌過來拔針的。
后面蕭六郎要去做吃的把小凈空叫來屋子里守著。
可他做的吃的,她一口都還沒吃。
顧嬌這邊差不多忙完了,她收拾了一下東西,帶小凈空去洗了個手,與蕭六郎一道回往碧水胡同。
她想過了,最安全的地方是信陽公主身邊,其次就是碧水胡同,不是有句話叫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誰能料到蕭六郎就待在自己家里?
一家三口剛出醫館的后門,玉瑾神色焦急地折回了醫館。
信陽公主又暈倒了。
顧嬌剛給她輸完補液,按理不會這么快就精力透支。
顧嬌看了看小凈空,又看看蕭六郎,她可以選擇坐玉瑾的馬車過去,讓蕭六郎與小凈空坐小三子的馬車回家,但她頓了頓,還是上了小三子的馬車。
玉瑾的馬車在前帶路。
去的是朱雀大街。
看吧,信陽公主搬去公主府果真是為了躲蕭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