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坐上另一輛馬車后,車夫問他去哪兒,他也沒說話。
他的心情也糟糕透了,那么下了馬車是不希望將自己的情緒展露在信陽公主面前。
他是男人,再大的火也只能自己忍著,不能發在女人身上。
車夫可沒常璟那樣的膽子自作主張把他載去公主府或宣平侯府,就那么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轉悠著,繞著皇城轉了一圈又一圈,轉到兩匹馬都要兩眼冒金星了,車廂內才總算傳來了宣平侯平靜的聲音。
“去碧水胡同。”
車夫暗松一口氣。
天都快黑了,終于不用轉到天亮去了。
宣平侯的情緒的確慢慢地平靜下來了。
當初皇帝為他與秦風晚指婚時,他其實是很詫異的,他妹妹已經入宮為后,蕭家已經與皇帝這條船牢牢地綁在了一起,皇帝實在沒必要來個親上加親。
何況他名聲不大好,讓一個公主下嫁于他,委屈人家了。
皇帝那會兒沒告訴他一切都是先帝的遺命,他思前想后,尋思著莫不是人家公主看上了自己?
也不是沒可能,畢竟他長得帥。
他是在軍營里長大的,成天和一群大老爺們兒廝混,他爹沒教過他怎么對自己的媳婦兒好,但他隱約知道他娘是過得不開心的。
家中那么多姨娘妾室到他娘跟前立規矩,他娘看著威風,其實心里很苦。
他見過信陽公主,男人看女人,要說不看臉是假的,尤其第一眼。
信陽公主很美,美到他無法形容的那種,這樣的女人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動心。
他是真心實意地將她娶回家的,與她拜堂成親時他都還樂呵呵地想著,從此他蕭戟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他穿著大紅色的喜服,滿心歡喜地挑開她的蓋頭,她卻用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他心口……
“操!”
宣平侯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緒又翻涌了一下,他胡亂扯了扯領口,眉間掠過一絲煩躁,“還沒到?”
車夫被這聽似平淡實則暗含慍怒的語氣嚇了一跳,趕忙道:“快快快、快了!”
“別去碧水胡同了。”宣平侯說道。
“啊?那去哪兒?”您這翻臉的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
宣平侯倒不是不想見蕭珩,是他這會兒情緒有點煩躁,怕過去嚇著兒子了。
他思前想后,想去找顧潮那只老猴兒,打一場什么的。
去了才知老猴兒出遠門了,去哪兒他沒對家里說,似乎是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老猴兒一定又是被皇帝派去干什么事了。
宣平侯想了想,老老實實地回了宣平侯府,把劉管事叫到跟前,聽劉管事把京城最近發生的大事都說了一遍。
寧王的事,信陽公主已經提過了。
靜太妃的是從劉管事口中得知的。
靜太妃對外宣稱是暴斃,劉管事與坤寧宮有走動,知曉的自然是內幕。
靜太妃是前朝余孽,蕭珩小時候的毒就是她指使人下的,莊太后與皇帝的關系是她一手挑撥的,寧安公主的親事也是她一手策劃的。
“可憐寧安公主,落在了這么一個蛇蝎親娘的手里。”劉管事深深感慨。
靜太妃的死在京城轟動了一陣子,如今熱度早已冷卻,宣平侯是初次聽說,按理應當感到無比震驚,然而由于他離京前就發現老祭酒在針對靜太妃,差不多猜到靜太妃沒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簡單。
只是也沒猜到會與前朝余孽有關。
根據蕭皇后透露的消息,靜太妃這些年一直與邊塞的書信來往密切,他們都以為是在和寧安公主通信,事實上應該是在聯絡前朝余孽。
皇帝下旨任唐岳山為欽差大臣前往邊塞,明面上是探望寧安公主,實際是帶了軍隊去掃蕩前朝余孽的。
“這個功勞本該是哥哥的,可惜哥哥不在京城,陛下這才任命了唐岳山。”
這是蕭皇后的原話。
宣平侯對功勞沒興趣,他擅長打仗,并不代表他喜歡打仗,有些事是責任、是不得不扛在肩上的使命。
他守不住山河,他身后的國要破,他背后的家要亡。
蕭皇后不知老侯爺的事,但這個不必她說,宣平侯自己就能猜到,想必是跟著唐岳山一塊北上了。
唐岳山此人好大喜功,他能容忍老猴兒與他同行只有一種可能——老猴兒不是去打仗的。
“是去救回寧安公主的么?”
宣平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如果駙馬也是靜太妃的一顆棋子,那么寧安公主的處境的確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