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太后撿銀票的動作一頓。
雨水很大,狂風強勁,莊太后若是抬頭,根本無法睜開眼睛。
她就那么僵硬地蹲在雨水成河的地上,像個在田埂搶摘菜苗的鄉下小老太太。
她只頓了一下便繼續去撿銀票了。
一定是自己太想嬌嬌了,聽錯了。
這么大的雨,嬌嬌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姑婆?”
又是一道熟悉的聲音,這一次聲音直接逼近她的頭頂。
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的少年在她身邊單膝跪了下來。
莊太后依舊無法抬起雙眸,可她瞥見了那桿丑噠噠的紅纓槍,小辮子,大紅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然而莊太后的視線突然就不再往上了。
她低頭,在雨水中撥了撥胡亂耷拉在臉頰上的頭發,試圖將頭發理順些,讓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狼狽。
她還動了動蹲麻的腳尖,似乎也是想擺出一個不那么狼狽的蹲姿。
顧嬌歪頭看了看她:“姑婆,真的是你?你怎么來了?”
這一次的姑婆不再是疑問的語氣,她真真切切確定自己遇見了最不可能出現在大燕國的人,也是自己一直一直在記掛的人。
老太太一下子委屈了,當街被搶、在馬車里被悶成蒸蝦、被風吹雨打、摔得一次次爬不起來,她都沒感到半點兒委屈。
可顧嬌的一句姑婆讓她所有堅強瞬間破功。
她眼圈紅了紅。
像個在外受了欺負終于被家長找到的孩子。
她小嘴兒一癟,鼻子一酸,帶著哭腔道:“你怎么才來呀——我等你一天了——”
顧嬌瞬間手足無措,呆呆愣愣地說道:“我、我……我是路上走慢了些,我下次注意,我不坐馬車了,我騎馬,騎黑風王。”
老太太沒聽懂黑風王是個啥,她抓著銀票蹲在地上委屈得一抽一抽的。
“哀家沒哭。”
她倔強地說。
“呃,是,姑婆沒哭。”顧嬌忙又脫下蓑衣披在了莊太后的身上。
“哀家不用,你穿著。”莊太后說著,不僅要拒絕顧嬌的蓑衣,還要將頭上的斗笠摘下。
顧嬌制止了她。
以顧嬌的力氣攔住一個小老太太簡直毫無壓力。
她將斗笠與蓑衣都系得緊緊的,讓莊太后想脫不脫不下。
莊太后見狀也不再做無畏的掙扎,她吸了吸鼻子,指著前面的一張銀票說:“最后一張了,我腳麻了。”
顧嬌去將銀票撿了過來遞給莊太后。
莊太后接過銀票后卻并未立刻收起來,而是與手中其余的銀票一起遞給了顧嬌:“喏,給你的。”
許多年后,顧嬌馳騁疆場時總能回想起這一幕來——一個大雨天,奔波了千里、蹲在地上將飛揚的銀票一張張撿起,只為完好無損地交給她。
前世住校時,她一直不理解,為什么室友的媽媽能從那么遠的鄉下轉幾道車到城里,暈車得不行,只為將一罐醬菜送到住校的女兒手中。
她想,她明白了那樣的感情。
顧嬌將姑婆背去了巷子附近的酒樓,又回來將老祭酒也背了過去。
“要兩間廂房。”顧嬌說。
老祭酒在凌波書院門口徘徊來徘徊去的,早讓附近的商鋪盯上了,客棧的掌柜原本要查查二老的身份,顧嬌直接亮出了國師殿的令牌。
掌柜瞬間繃緊身子:“老太爺請,老夫人請!這位小公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