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雇農或許還能拿一石半,但因雇農越來越多,最后只得一石了,甚至半石,最后糊口也不能,只能賣兒賣女。”
王安國愣了半響,已不能言語。
“如此官員修水渠灌農田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王安國道:“當然是好事,但只能緩得一時,最后到底,還是會富者田連阡陌,貧者亡立錐之地。”
章越道:“正是,大亂之后為何有大治,因國初時,戶口稀少,四處都是閑田,若人口滋生,則百姓去耕閑田即可,家有田耕,稱為自耕農。”
“后無閑田了,遇到災年荒年了,百姓賣田就淪為雇農。田多者,則雇農來耕,即為地主。”
“雇農,自耕農,地主這三者有何之別?”
王安國想了想道:“無田,有田,田多。”
章越道:“然也。這就是孟子所言,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
“無恒產者越來越難買田,最后要么餓死,要么淪為盜賊流寇,有田者遇天災即售其田,亦淪為無田,如此地主之田只會越來越多,此乃當今的大宋,若你在朝為官當如何處置?”
王安國道:“當限田,抑兼并也!”
王安國又想了想問道:“三郎如何主張?”
章越心道,當然是復王莽舊制,將天下田畝皆作王田啊。
不過章越面上道:“抑兼并只可緩也,卻不足以釜底抽薪。只要家無田產的百姓越多,遲早……”
“如何釜底抽薪?”
“當用申商(申不害商鞅)之術!”
王安國不由道:“還要走至這一步么?三郎說,用申商之術分既得利益者之利,憂從何補來?”
章越道:“從修建溝渠灌溉農田而來,也從攪車軌棉而來。”
王安國聽了瞠目結舌,原來繞了半天,章越是為了自己謀利的事正名啊!
這廝實在太過于狡猾了。
但王安國轉念一想,不由覺得章越說得又很有道理。
當日章越在陳襄那讀完書后返回太學。
又過了數日,章越正在太學吃飯,聽聞同窗說外面有一個叫李楚的商人來尋。
章越料到是對方會來找自己。
二人在太學旁一間茶坊見面。
李楚叫了壺茶,又拿了錢讓門前坐著的閑漢去食肆買些肴饌來。
章越知道汴京風俗,茶館酒肆都有這樣的閑漢供差遣。
平日說吃酒吃茶時要叫歌妓,或者想吃哪些大酒樓的酒菜啊,都是給些小費催這樣的閑漢跑腿去買來。章越當初還誤以為大宋居然如此發達,都有外賣小哥了。
李楚笑道:“那日初識甚是冒昧,重新認識一番,在下李楚,家母姓楊,乃當今官家身邊楊修儀的侄女。”
章越心知對方有點來頭,如此算是確認了一二,不知還有無其他底牌。
章越道:“原來李兄國戚,失敬失敬。”
李楚笑道:“不敢當,這次冒昧來找三郎,還是為了那攪車之事。我愿加至八百貫買下這攪車之圖,再每月給八十貫。”
章越聞言笑了笑,沒有答允,這時閑漢已提著食盒過街,帶回一盤炒肝,一盤雞絲簽到茶坊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