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回到府里,卻聽說歐陽發托人給自己送了封信。章越親啟信函,原來十七娘托姐姐吳大娘子給自己轉交的親筆信。
信中大意是讓章越勿因吳安詩言語計較,更不必大費周折買什么房子,租住一套也是無妨事,縱是雜賃院子里歇身也是無妨。
雜賃院子就是一個院子租住的好幾戶人家那般。
章惇與曾布在政事堂里為是否滅西夏之事吵架時,章惇罵曾布沒有見識,道了一句‘雜賃院子里婦人言語’,意思是租住在雜院里的市井女人般的見識。
十七娘說日后嫁給章越,即便是住雜賃院子也是無妨,此番言語倒令章越感慨人生得一賢妻相伴,更勝于你考取了狀元,作了多大多大的官。
但十七娘愿為卓文君,可自己不能為司馬相如啊。
章越一直認為,男人嘛,女人就是自己的臉面啊。自己穿得破破爛爛走出去,沒有人會笑話你,但如果老婆穿得破破爛爛的,那就被人鄙視了。
就算達不能兼濟天下,但也要盡可能的不讓跟著你的人受苦。
章越留下來人吃了頓飯,然后給十七娘回了封信。信里寫了一句詩‘長羨蝸牛猶有舍,不如碩鼠解藏身。’
章越知十七娘會明白他的意思,買房是我自己所愿,沒有人強迫的。
然后章越塞了些錢讓對方帶信回去。
此人先回了歐陽發府上稟明了歐陽發與吳大娘子。
歐陽發正要打發對方去吳府時,吳大娘子卻讓人將信給了她。
歐陽發見吳氏拿起拆信刀連忙道:“娘子這可不好吧。”
吳大娘子橫了歐陽發一眼道:“自家妹妹妹夫的信,看看有何妨礙?”
歐陽發為吳大娘子的眼神所震懾退至一旁喝茶。
歐陽發見自家娘子看完信后面露微笑不知何故不由問道:“信里寫什么呢?”
吳大娘子白了歐陽發一眼,嗆道:“方才自己不看,如今也別問。”
歐陽發無奈坐下。
吳大娘子問道:“不過這長羨蝸牛猶有舍,不如碩鼠解藏身是何典故?何人所作?”
見歐陽發不應聲,吳大娘子道:“要你說話呢,怎不吭聲了?”
歐陽發道:“娘子不要我說,我就不說,娘子要我說,我就說,這詩嘛,是出自白樂天。”
吳大娘子道:“我當然知道,有何由來?仔細道來”
歐陽發道:“白樂天中進士時租住在宰相關播家中,之后升官仍在長安租房住,即便他出任京兆府戶曹參軍了,每月四五萬錢仍買不了長安的房子。”
“長安居大不易么,”吳大娘子笑道,“然后呢?”
歐陽發見娘子對自己面露微笑,方才一點不悅頓時煙消云散言道:“也不是大不易,長安一座中等宅院百萬錢,白樂天積蓄兩年也夠了。”
“不過白樂天后任了大官,仍與元稹等夜夜笙歌,錢財大把花去,宦游二十年也沒個安身之所。度之的意思,他不愿如白樂天這般,眼下身上有些錢了,先買個宅子住下,卻不是因為他故。”
吳氏聞言恍然道:“你看看章家郎君對妹妹多有心,你需好好自省,曉得么?”
歐陽發苦笑一聲,他就知此番又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