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拔擢其子為將,消其猜忌之心,最后派遣一使,召之必來,到時如何處置盡在韓公。”
韓絳聞言略一思索,然后大笑。
此番來京,他正是為此而來,之前捅了這個大簍子。
他遍詢旁人,旁人給的意見要么賞,要么誅。隨著面圣日子到了,韓絳苦于無法在君前交待。
眼下了章越,他心想對方文章雖好,但沒有歷事為官經驗,自己通過此法順便試一試此子才能。
沒料到自己如今聽章越一席話,問題可謂迎刃而解。
韓絳笑道:“老夫來京時見同年王介甫時,他曾言狀元公雖是文采斐然,治道于要,但可惜有道無術。如今看來王介甫的話不可信也。”
章越心底大罵,王安石你又黑我。又想王安石與韓絳是同年,難怪二人交情那么好。
韓絳見章越神色道:“誒,介甫素來自負得緊,度之得他一句治道于要,已是極高的贊譽之語。不過我看度之,有道亦有術也,真是人才難得。”
章越謙虛道:“韓公謬贊了。”
韓絳淡淡道:“老夫向來有一說一,從不虛夸人。”
章越有些尷尬,自己是太謙虛,令你覺得假了么?
韓絳與章越相聊道:“當初富相公在位時,事事因循,他不是沒有變革積弊之志,但是總是瞻前顧后的,做事黏黏糊糊,此實令人失望之至,老夫故而令不為御史,也要彈劾于他。”
章越道:“富相公持重,但求全太多,需知糾枉必過正,過勝于不及。”
韓絳聞言拍腿贊賞道:“度之此言正合吾意。”
章越算是有些明白韓絳的路數,當即不再謙虛,而是矜持地點了點頭。
韓絳嘆道:“如今天下人看懂這點的人太少,只愿修修補補,卻無覆鼎再造之志。”
章越突然意識到,自己穿越后只記得王安石,呂惠卿,蔡確,章惇,曾布等人是支持主張變法。
但卻將韓絳給漏了。
沒有韓絳就沒有王安石,韓絳這堅定的變法派自己居然沒意識到。
“老夫歷官京西,江南,河北,陜西,陜西,到處所言害農之弊,最重莫過于差役之法。凡衙前者多致破產,其次遍是州役…”
韓絳與章越談及差役衙前之弊…
章越下意識地想到,王安石變法中最重要的就是改差役法為雇役法。
沒料到歷史推動此法的人并不是王安石而是韓絳。歷史上王安石也說,今言役事,乃絳本議。
韓絳道:“老夫雖明知其害,卻思不得改變之法。度之有何教我?”
歷史上韓絳提出意見,真正推動實施的卻是有大魄力的王安石。
但免役法的意見卻來自韓絳知成都時一位進士李戒所獻。可是如今韓絳還未出知成都了,難怪不知辦法。
章越當即道:“韓公果有致君澤民之意,如今當今天下之患在于徭役不均,有連田阡陌不知役者,有地粗容而不免役者,于此在下有一策…”
但見章越將免役法一一道來,果真是句句合于韓絳心意。
韓絳大笑道:“狀元公果真腹有乾坤也,老夫才拙百思不得其方,但聽你卻一言道出。”
“知之卻不能革之,實為空談,老夫也,能知能革之者,可謂大臣,度之也。”
這話將章越捧得太高,自己一時接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