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過后,氣溫驟然下降,陰郁云層壓的極低,一連大半月未見陽光,屋內的濕氣越發重,被褥憑空增加了幾斤重,聞起來做一股腥臭。
“下雪了啦。”
終于,一場大雪席卷了大江南北,憋了十幾天的胸口,好似松了一口氣,街面上人反而多了起來。
屋子里支起來一個爐子,用的是上好木炭,一天得好幾角錢,一般人家舍不得,大抵晚上睡覺時,把炕燒熱乎一些,至于白天,那就用身子骨扛著。
院子里八戶人家,除了大丫和二狗子,還有二十多個小童,最小的自不說,還在吃奶,能跑的也有三四歲,最大的十一二歲,再大就該找婆姨了或嫁人了。
現在全貓在范羽書房里,一個個蹲著,站著,聞著全吸溜鼻涕的聲音,烏溜溜大眼睛,面黃肌瘦,灰蒙蒙的頭發耷拉在薄衣上,補丁一層疊著一層。
嘿,窮人家孩子,就這樣。
外面下著雪,鵝毛一樣,落在地上就化,屋檐邊一條條鐵刺似的冰凌,亮晶晶,‘啪嚓’落地上,脆生生。
‘咯吱’
戴著皮帽,穿著嶄新青灰色絮棉襖的范羽進來,在門檻上踢了踢腳,抖了抖身子:“這天冷的,說下雪就下雪……還是屋子里暖和。”
剛才去了老太屋里,把爐子支好,讓柳寡婦陪著說話,老人一到冬天,腿腳就酸疼,見不得冷。
瞧著滿屋子的頑童,咧嘴一笑:“都到了吧?缺席的,那就沒機會了啊。”
前幾天,他見著幾個半大孩子,泥水里玩耍,滿大街亂竄,跟隔壁巷子岔架,家里也不管束。
見著可惜,自己閑的無聊,修行他倒是不急,生活最重要,于是心生念頭,開個大院班,也就是俗稱私塾,不收錢的那種。
一來這年代,沒啥娛樂,天黑了就上床睡覺,天亮了就發呆,京城看似挺大,但除了青樓、大胡同,看戲的茶樓,聽曲的戲班,也就剩下各色文會和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聽曲看戲,他到有一些興趣,前世的京劇、黃梅戲,越劇等,零零散散的看過一些,打算抽時間去瞧瞧。
至于其他娛樂,那就看心情了。
二來,大丫和二狗子他倒是挺喜歡,瞧著年紀越發大,總得給份前程,就算不去應試,至少得讀書識字,好歹能謀一份風不吹雨不打的差事。
教兩個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索性歸攏在一起。
這事與三個大爺交流過,也是支持的,然后通知其他戶,愿意來的就來,不愿意來的也不強求。
底層過活的人,看不了多遠,認的是現在能不能吃飽飯。
這年頭,大人都沒活干,或累死累活,更別提半大孩子了。
有條件的,早早的就跟著大人學手藝,前院就有一篾匠,聽說生了七個,活了四個,老大幫人打雜,老二街上廝混,說是加入什么幫派,沒著落家過,老三年紀小,跟著學編織手藝,將來有個吃飯的行當,最小的一女娃娃,就在屋子里。
“蔣老三沒來,他爹不讓他來,還打他……”
“對對對,還有賀老二,他爹也不讓他來。”
蔣老三,就是那篾匠的三兒子,一吸溜著鼻涕的女娃,睜大眼睛:“我哥想來的,我爹說學好手藝,比啥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