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歲那年,還未成年,國師就把實情都告訴了我。我雖然惶恐迷惘了幾天,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被種下了隱藏下來圖謀奪國的種子。”
“我的表現一直很優秀,積功封侯,期間甚至還偷偷在國境幾次秘見趙皇。”
“再往后,國師年老亡故,我則一步步取得了慶云帝的信任。近幾年里,除了經營平南大營外,我利用慶云帝的授權,暗地里在京城營中發展勢力,安插親信和來自恒王朝的黨羽,直至這次假借清洗后黨之機,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暴起發難,完成我的使命。”
說到這里,岳業停口不言,給兩人一些時間消化。
岳嘉沒說話,兩手微微攥拳,顯然內心并不平靜,眼神不再空洞冰冷,望向岳業雙眼的目光柔和許多。
華瀾庭心道,好一個傳奇又離奇的故事啊。
趙皇德音和那位國師心機之深、謀慮之遠讓人嘆為觀止,一個執念竟能讓人提前數十年布局和隱忍如斯。
而對岳業,華瀾庭說不上是可敬可佩還是可憐可嘆的感覺,只覺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生于故國而活在敵朝,受命于生父又要謀奪養父所在之國,承恩于慶云帝卻不得不禍亂恒王朝,可能岳業都不知道本心和面具哪個更真吧。
想到這些,華瀾庭沒忍住,不由說道:“您這輩子,還真是不容易啊。”
岳業聽了先是一怔,隨后捻須微笑,笑容中雖帶著苦澀,更多的卻是欣慰,點頭說道:
“景兒一向看問題的角度與眾不同。你能這么說,為父很感心慰和知足。你們哥倆兒的反應都出乎為父的意料啊。”
“我本以為,你們乍聞秘辛,或者會痛罵為父不忠不義不仁,要不就是質問為什么連我身邊心腹都知情,卻拖到現在而不早告訴你們。”
“但你們并沒有,反而是先想到了為父這些年的不易,不愧是我岳業的兒子。”
“但你們不問我也必須說。”
“確實,這些年我活的很煎熬、矛盾、痛苦。”
“趙皇和國師身在其位必謀其政,他們為統一天下深謀遠慮,真的是舍了孩子去套狼,定計雖狠毒,不管是為已還是為國,也不能就說他們做錯了。”
“況且趙皇的許諾和國師的培養,是有目的性,但其中我也能感受到真情。”
“再說塵王朝與慶云帝。塵王朝養育了我,我至今都尚未履過故土。慶云帝對我有知遇之恩,信任有加,推心置腹,委以重任。”
“兩邊都沒錯,兩邊都好,那是我錯了?我該幫誰反誰?”
“換個角度,為父只是個工具,他們都在拿我當槍使。”
“趙皇帝王之心無情無義,親生兒子養在身邊的日子屈指可數,竟能狠心扔出去做暗間。國師為虎作猖、助紂為虐,把一個孩童洗腦變成了反賊逆臣。”
“慶云帝大權旁落才覺得我有用,不然一個沒有父親庇佑、非宗室出身的世子,怎么能有出頭上青云的機會?”
“為父日日擔驚受怕,如履薄冰。先天的血統家族與后天生長的家園,我該向著誰?”
“我沒得選擇。”
“不反叛,在塵王朝做個封妻萌子的王侯,趙皇不答應。一旦暴露,滿門難活,也對不起國師一生之付出。”
“反叛的話,塵王朝的官員和百姓會怎么看我?歷史又會怎么評說?成功者會是趙皇而不是我,一旦失敗,咱們爺仨兒同樣沒有好下場。”
“經歷過這些,所以為父思之再三,決定不告訴你們實情,一切我自己擔著,不能讓你們重蹈我的覆轍。起碼在起事前,你們是輕松快樂的。”
“父子一體,但至少如果我失敗了,你們遠離在外,并不知情,心理總會少些負擔,還可以選擇隱姓埋名茍全于亂世,沿續血脈。”
“如果擒住慶云帝,北面恒王朝大軍不日揮師南下,西邊西泰王被大歧拖住,南靖之患已被嘉兒解除,東方文斕已答應牽制南安郡王,中原之地唾手可得,以后再逐一滅之。”
“如此,取得成功的話,選擇權還在于我們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