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孩子也這么說。”戚戚低聲嘀咕著,“可是他為什么要生氣?”明明兩全其美的事。凡人的心思真難懂,尤其是十五六歲的小屁孩子!
馮七道:“因為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他也不想接受親人離去的事實,就像她當初一樣,明明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卻還要問出那一句:我的親人可還在?
這一世,她明明有很多的骨肉親人卻下意識的覺得,除了馮穆,誰都不是。
收顯祖的時候,她沒有當他是親舅舅,只是想完成自己任務,順帶達到想要的目的。甚至在收樂安長公主的時候,面對馮穆撕心裂肺般的哭聲,她都沒有動搖過。馮清華本沒有什么值得交換的。
入宮三年,從來不得圣心,所知道的,小冬都已探聽到。只是——
只是,如果沒有馮清華,馮穆早在五年前就沒了吧?
那時十歲的馮穆剛剛親眼目睹了他一直護得嚴緊的小妹,一夜之間像變成了怪物般點起一盞幽藍的孔明燈,無情的收走了他娘親的魂魄。
雖然,他自己也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見到娘親的樣子,可當娘親的面容在高空中呈現,他還是一眼認出,并毫不猶豫撲上去……
可是,他夠不著。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成為一個光點,最后消失。他如小獸般暴怒:“還我娘親!你還我娘親!”
比他小三歲,還是女童的馮七冷冷的望著他:“她,已經死了很久了。”
但他不管,他要搶她手里的那盞燈,他娘親被關在里面了,他要救她出來。
很快,他搶到了卻怎么也打不開。
馮七跟他說他的娘親已經不在燈里了,而且,只有下次收另一個枉死之魂時它才會打開。
騙人吧?
他不敢相信呀,他明明看到娘親向他笑了,明明只差一步就夠到了。
都怨阿兕,不——
那不是阿兕,那是個怪物,不是他最親的妹妹。
他要逃,離她遠遠地。
前面是河嗎,不怕,娘親再也見不到了,他什么也不想怕……
冰冷的河水灌入口中,沖進五臟六腑……
他仿佛看到娘親在朝他招手,以為自己也要死了。
可是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第一眼見到不是死去的娘親,而是三叔家的女兒,他的三堂姐馮清華。
彼時的她尚未入宮,還是天真少女的模樣。
她的行容有些狼狽,笑容卻純粹干凈,一排貝齒潔白如玉,她說:“太好了!五弟你可算醒了,嚇死我了,你怎么連河都要淌呀?太危險了,下次可不能再這樣貪玩了。”……
想到明明身邊的婢女,卻慌張之親自下水的馮清華,馮穆閉了閉眼:“三姐。”
暮雨急驟,行人斷蹤。
一青衫女尼雙手扶地,在雨中一步一挪地跪行著,身上沒有任何摭擋,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刀刮一樣,眼睛被澿得看不清了,泥水漫過雙膝泡白了雙手。
秋兒強撐著不讓自己扒進泥水里,生怕扒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她倒不怕自己真的會死在這雨中,她只是怕自己死后,再沒有人在意她的主人,會為她家的三娘子伸冤。
雖然,昨晚那個人叫她不要出去,一切聽她的。
還說她是小冬,她的妹妹小冬啊——
怎么可能!小冬早化為一捧黃土,怎么會是個提劍殺人的俠客。
這世上人心叵測,娘子死了,她現在誰都不敢相信。
說不定那人是馮妙華派來的人呢?本來是要來害娘子的,見娘子死了,就要來騙她,把她關起來,不認她為娘子申冤。
想起昨晚娘子咽氣時的情景,她心如刀割:“娘子,你死得好慘!”
這點雨、這一路跪破膝蓋所流的血,哪怕廢了這雙腿,比起娘子所受的冤屈都算不得什么。
她能堅持住!
泥水里突然出現一雙皮靴,青色的油傘落在她頭頂。
秋兒急忙抑頭,見到來人,渾身都仿佛有了力氣,聲嘶:“五公子,您是五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