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貴女?
馬銘的腦子登時嗡的一聲,連忙輕手輕腳的往后院兒走去,躲在暗處看著后院兒的動靜。
只見后院一個穿著一身桃粉色小襖的瘦小丫頭手里正端著一個小瓷盆,一只手掐著腰站著,面目猙獰的正沖著柴房里叫嚷。
這一身桃粉色小襖用的是錦緞,馬銘雙眸微微瞇了起來,順著小丫頭叫嚷的方向望去,柴房的門大開著,里頭柴火堆上正瑟瑟縮縮的躺著一個渾身上下都灰撲撲的小丫頭。
身上穿著一件再樸素甚至被洗的有點發白的鵝黃色夾襖,下邊穿著有厚又肥大的棉褲,腳上穿的棉鞋倒是一雙新棉鞋,但此刻也盡數被冷水給浸透了。
馬銘又瞥了一眼那桃粉色錦緞小襖的丫頭手里的水盆,心里已經明白了個大概。
只是這小丫頭嘴里說的話著實令他奇怪。
什么叫,“還真以為自己是京師貴女”?
難不成那個被潑了一身冷水,躺在又臟又亂的柴火堆上,穿著一身舊的不能再舊的夾襖,冷的瑟瑟縮縮不斷發抖,還灰頭土臉頂著一個雞窩頭的小丫頭,竟然就是大周朝的明佑郡主?!
馬銘不敢想,一想他就心肝兒膽顫。
他不是沒想過如果殿下預想的一切都是真的,這么個本該千尊萬貴享受無限榮華富貴的郡主會是個什么樣子。
只是他從沒想過會是這個樣子。
馬銘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漸入秋天的冷氣,轉身利落的離開了后院。
如果上房里住著的那個人,不是明佑郡主,那么下邊兒這個……
馬銘嘴唇有些發抖,他不再多想下去,身手干凈利索的跳上了屋頂,悄悄揭開了一片瓦。
甫一看見里邊坐著的人是誰,馬銘的手差點抖了一下把整片瓦給摔了。
里邊的人他哪能不認識的,上柱國將軍府側室大夫人安氏身邊常跟著的一等掌事婢子,就是她。
安氏是個好名聲的,京師誰家辦個賞花宴,誰家開個滿月席,指定都要請她過去,就算不請她過去,她自己也要辦個什么賞花會。
一來二去的,京城權貴里就沒認不認識這個安氏的,連帶著安氏身邊常跟著的婢女也是眼熟的很,馬銘一直跟在段弘昱身邊貼身護衛,哪兒有沒見過的道理。
如今安氏竟然都親自派素枝過來接人,那么下邊兒那個小丫頭十有**就是被貍貓換太子的,真正的明佑郡主了。
馬銘顫抖著手把那片瓦給放了下來,悄無聲息的下了房頂,心里憋悶又沉重的厲害。
樓下小二已經備好了酒菜,馬銘當即猛灌了一口酒,火辣辣的燒刀子刺的人喉嚨生疼,卻不及人的心口疼。
這個丫頭,就是真正要嫁給他主子,當朝太子段弘昱的女人。
他不知怎么的就心疼的厲害,興許只是替他主子不值當,也興許是出于一個人的良心。
只是他甫一想起那丫頭瑟瑟發抖的蜷縮成一個小團子的時候,心里就又悶又難受。
他一邊喝酒一邊想著,郡主被送到錦州的時候,才四歲,一朝從云端跌落塵泥,那么小的孩子要怎么適應,才能長這么大?
越想,他就越想拎著手里這柄刀去把那戚叔文給砍了。
后院兒罵罵咧咧的聲音就沒斷過,馬銘心口煩躁氣悶的厲害,把手里的酒盅啪的一聲扣在桌子上,就直接出了門去。
若不是他怕被素枝認出來打草驚蛇,早忍不住沖過去給那小丫頭兩巴掌。
可他偏生生還不能去,只好跑到外頭躲著清靜,耳邊再聽不見那小丫頭的打罵聲,馬銘的心里卻始終憋悶的厲害。
馬銘這一下午去錦州城中買了一件大氅,他還要趕著帶郡主回京復命,指定不能租了馬車來慢慢悠悠的走,想起那小丫頭瘦弱的身軀,和被潑了一身冰冷的井水,他就去買了一件大氅。
在天黑以后,等到整個客棧的人都歇下了,他才輕手輕腳的往柴房走。
柴房的門虛掩著,冷風從門縫里肆無忌憚的往里邊兒吹,馬銘輕輕推開房門,抱著手里的大氅,一步步貓著步子向躺在柴火堆里的小丫頭走去。
那丫頭似乎是睡著了,一點兒聲響都聽不見,馬銘下午就離開了一小會兒的功夫,他這么膽大也是出于一些自己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