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逸嗤笑道:“父皇對她的專寵,就是刺向她胸口的匕首。”她看一要燃到燭心的蠟,“燭火暗了,晃眼。娘娘的新燭在何處,我替你添上。”
“不勞煩長公主。”慎嬪起身走到桌案旁,取了新燭燃上。
她并不知道,就是這樣一個轉身的動作,穆婉逸已經將一小包褐色粉末壓在了她暖座軟墊底下。
而那粉末,正是毒死淑貴妃的藥。
*
從慎嬪宮中離去,穆婉逸折返回了皇城外一里地的公主府。
太子穆修齊正立在門前焦急踱步。他一見到穆婉逸就癲著跑了過來,“長姐,如何了?”
“你慌什么?”穆婉逸氣定神閑道:“脫手干凈,慎嬪背了黑鍋。只可惜穆弈秋被顧崢帶出宮去,一時難以下手。父皇想立淑貴妃為后,那穆弈秋就成了嫡子與你平起平坐。他一個傻子,憑他也配?”
穆修齊長舒一口氣,松弛笑著,“一個傻子,即變成了嫡子又能如何?父皇無論如何也不會將江山拱手讓給他去打理,礙不著事。”
穆婉逸沒說什么,面色平平相邀穆修齊入府敘話。
合了房門,穆婉逸不動聲色地坐在了榻前的黃梨木矮凳上,沉聲道:“滿朝廷都在議論,往淳城運去的那十萬兩震災錢銀是被劉大人給貪了。他負責運送錢銀,自己卻同錢銀一并不翼而飛,最是惹人懷疑。這事兒你怎么看?”
穆修齊的眼珠不安地滾動著,“許......就是他吧?”
“我知道,劉大人已經不會再出現在這世上了。”穆婉逸緊盯著穆修齊,不緊不慢取過紫砂壺,倒了一盞尚溫熱的茶水當頭潑在了穆修齊臉上。
穆修齊猛地一激靈,嗆水咳了兩聲后從座上跳起來,
“長姐!你這是作甚!”他慌亂擦拭著臉上的水漬,離座起身后不自覺向后退了兩步,與穆婉逸拉開距離,“那劉沖盜取震災錢銀棄百姓生死于不顧,這樣的人死上百次也不足以平息民憤!”
他是有些怕穆婉逸的,所以說話時眼神飄忽不定。
然而他越不敢直視穆婉逸的眼,穆婉逸就偏要迫他躲不開自己的眼神。
她起身,步步逼近穆修齊,將他幾乎要逼到墻角才停下了腳步,“是你的人殺了劉沖劫了災銀,那么你準備何時赴死以平息民憤?”
“我......”穆修齊慌了,短暫的結巴過后可以拔高了聲調以掩飾自己的心虛,“胡說什么?我怎會做出那樣的事?你有什么證據?”
“你問我要證據?”穆婉逸聳肩冷笑,“我說的話就是證據,我這雙眼就是證據。前朝彈劾你的文書那么多,一半都是我替你攔下來的。監守自盜這件事兒要是傳到父皇耳朵里,即便無人同你爭,你這個太子也該當到頭了。”
穆修齊知道他不可能瞞過穆婉逸任何事,于是態度軟了下來,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這事兒是我做下的,可我......”
穆婉逸回眸,抬手一記耳光打在了穆修齊的臉上,嗔道:“你是太子,來日登基便是皇帝。這天下都是你的,你有必要做這偷雞摸狗的事兒嗎?”
穆修齊捂著燒紅的面頰,淚盈于睫道:“長姐......父皇如今看重二哥和四弟皆遠勝于我,他見了我,除了訓斥數落再無其它。這太子位能落在我身上多久尚是未知之數。你知道的,我得罪了那么些人,我若沒了這太子的身份,旁人登基后哪里能容我活路?我如此,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來日若天不遂人愿,總還有足足的錢銀傍身......”
“一派胡言!”穆婉逸被穆修齊氣得不輕,唇齒發顫打斷了他的話,“大昭的皇位只能落在你身上,旁人休想染指!我在宮中會替你籌謀好一切,有我在,無人能動搖你太子的地位。你需要做的,就是安守本分,每天該吃吃該喝喝,別再給我尋出這諸多事端來!”
她抬起右手豎起一根手指頭,纖長光潔的指甲幾乎都要戳進了穆修齊的眼里,“只這一次!若再有下次,別怪我不顧姐弟情面。”
夜色濃稠,云繞無月。
房內隱約間還能聽見宮墻那頭傳出的哭喪聲,像貓叫,一下一下刮擦著人的耳蝸,撞入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