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第一聲哀嚎從何處響起,已經不得而知。
它就像往油田中投入了火星,以燎原之勢擴散,一聲又一聲哭嚎此起彼伏,燒遍整個薄暮城,將深夜虛偽的寧靜徹底撕破。
12處避難點的士兵們趕忙點起火炬,將黑夜照得通明。
沒有血腥,沒有殺戮,卻是一片人間煉獄之景。
“孩子!我的孩子!!!”父母們涕泗橫流地抱緊懷中的孩子,他們已經沒了動靜,就這么在睡夢中凋零,死得悄無聲息。
死者數量有多少,已經難以統計,全都是各個家庭的長子。
有些已經是青壯年,年老體弱的父母在尸體旁哭得死去活來。
也有些還沒成年,尚未長大的身體倒在父母懷中,宛若兒時的乖巧安眠,卻再也不會醒來。
這龐大的死亡實在太精準了,各家長子無論性別、年齡、出身、職業...無人得以生還。
而那些并非長子,抱著先于自己出生的哥哥、姐姐啼哭的孩子,沒有一個遭到誤傷。
地震山搖、風暴摧城,而后天幕蒙塵,凋零的詛咒降臨于長子...
天譴的七災預言化作死神手中的鐮刀,猶若割除成熟的稻穗般收走靈魂,而那些未成熟的稻穗,死神一株都沒要。
奇諾在各個避難點巡視,失去長子的父母們哭得撕心裂肺,那些出于種種原因沒有子嗣的男男女女,反倒成為了災難中最幸運的人。
有平民抱著長子的尸體跪倒在地,向奇諾痛哭哀求:“行政官大人,請您相信陰陽師大人說的話,替我們抹平這場災難吧!”
長子凋零只是第四災,后面還有三災,恐懼已經擊潰了平民們的心防,他們被灰幕困在薄暮城這座孤島,無處可逃,陰陽師的解咒之術成為了唯一的希望。
“大人!請讓陰陽師救救我們!”眾人紛紛跪倒在地,拼了命地給奇諾磕頭,裹挾著洶涌民意的哀求從四面八方而來,仿若化作一堵堵墻壓向奇諾,要把他壓碎。
奇諾淡漠的視線從眾人臉上掃過,所有墻在觸碰到他的一瞬間全部灰飛煙滅,他只是很簡單說了一句:“再給我一些時間。”
當奇諾巡視到最后一處,即陸羽傾所在的避難點,所有隨行士兵都陷入了難以言述的震撼。
只見陸羽傾坐鎮于避難點最中心,她割開了自己的手腕,血液流淌在地上,猩紅色的紋路不斷向外延伸,交匯,穿越起伏不定的人群,最后匯聚成龐大的陰陽卦盤,將這處避難點的數萬平民全部籠罩其中。
開門、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驚門、死門...卦盤八門附近聚集著鋪天蓋地的可怖死氣,黑霧濃如深墨,陰云彌漫間白骨乍現,似有魍魎咆哮,越發凄厲,伴隨著大作腥臭之氣撲面而來。
然而,在陰陽咒術之下,這些黑霧死氣全部被困死在卦盤八門,未能入侵分毫。
陸羽傾的精神極度萎靡,衣袍已經被鮮血浸染,她取出袖下一張金色符咒,汲取其中術力,以自損修為的代價灌注于筋脈,最后快速結印。
“皆為蒼生...”陸羽傾道袍一揮,袖下忽然金光四起,瑞映千條,獵獵作響的符咒紛飛飄出,它們原本僅有只掌大小,卻在悲颯黑風中漲至數丈,宛若參天巨壁。
8張符咒坐落于卦盤八門,放出隆隆巨響,聲勢浩大,隨著她最后一聲厲喝,符咒爆發出驚天之力,金光呼嘯間猶若洪流過境,剎那吞沒濃如黑墨的死氣,與其一同化作璀璨星火,消失于茫茫黑夜。
死氣消散之后,父母們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子,孩子們也依偎著父母,沒有痛哭,沒有哀嚎,唯有劫后余生的相擁而泣。
陰陽陣下,無一長子凋零。
難以言述的震撼涌遍士兵全身,在前面那些避難點,太多的離別與死亡讓他們變得麻木,此時卻兀然感覺體內熱血奔騰,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唯一一束光。
在平民們自發的簇擁攙扶下,陸羽傾步履蹣跚走向奇諾,她已極度虛弱,就像落葉般搖搖欲墜,聲音細如秋蟬哀鳴:“接下來...便是..陰陽師大人!”士兵們趕忙將昏迷的陸羽傾扶住,將她帶往篝火旁休憩。
拜薩站在奇諾身后,眼神復雜地看著被抬走的陸羽傾:“大人,我們...”
奇諾什么都沒說,視線望向東方,望向京畿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