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天氣,在大桐,是又寂寞又熱鬧的。踏春出城的與進城買賣的人,絡繹不絕,聲噪四方,高一下,低一下,跨過徐家的院墻,邈邈森森,傳了進來。
徐蓮意的祖母從昨夜就病倒了,請常來行走的太醫瞧了,只說是急火攻心,忙配了養心舒性的湯藥。父母一夜沒睡,父親早上也沒去衙門,與來探聽消息和表達慰問的親戚們,把相同的幾句話,說了一遍又一遍,也沒什么可說的了。
“這是徐家的大喜事,老太太只管舍不得孫女進宮還了得?”
“到底有明確旨意了嗎?位份定了嗎?”
左不過是些這個。
而大伯父大伯母一大早就過來,陪著徐蓮意的父母在老太太院子里伺候著。大伯母對著母親只是哭,滿心里委屈說不出來。蓮意母親明白,堂嫂的心情比自己只差不好:女兒走了,也許一輩子見不到了;暫時雖然沒有罪名,可是頭上好像懸了把鍘刀,誰知道哪天落下來。與此同時,還要防著親族因為被連累而怨恨自家。
女人們能有什么辦法,蓮意母親勸說堂嫂:“消息呢,也打聽著。另外,咱們找個空兒,去城外護國寺拜拜,求神佛保佑吧。”
大伯母一聽來了精神,“這倒是個法子,我都急糊涂了。”
“等老太太大安了,咱們就去。”
“何必等著呢?去燒燒香,也能求菩薩保佑老太太。”
妯娌兩個正說得熱鬧,門上的人來報,說東宮妃侍侍衛長金北,帶人來拜。
徐蓮意的大伯母和母親攜手出來,正遇上同樣得到消息的大伯父與父親,四個人全不知道,剛剛聽到的這個奇怪的頭銜是什么。從老太太院子里往外迎接的路上,才聽下人們七嘴八舌解釋了,大概明白了這個金北是干什么的。
四雙腿停了下來,躊躇了一下,四雙眼睛面面相覷。
這事兒,有些荒唐。
他們繼續前行,走到前院兒,就看到昂然站在那里等候的金北,穿著黑甲,帶著四個手下。
徐家兩位老爺連忙拱手行禮,金北把身側的佩劍輕輕一甩,行了個軍禮,口稱“拜見兩位徐大人,在下,奉太子殿下與側妃徐娘娘之命,前來問候春安。”
先露出笑容的是徐蓮意的母親,“側妃?定了?封了?”
雖然知道一夜之間,似乎是來不及的。
金北臉色如常,“這事且容后籌備。太子爺極為關切柔西公主殿下一家安康,但請老爺、太太保重。”
大伯父大伯母又稍微松快了一下心情,但畢竟尷尬,只能笑了笑了事。
蓮意父親把金北往里讓,金北卻依舊記著差事,“今日就不領茶了,改日再拜,請太太找人帶著,收拾些娘娘平日里用得到的,交給在下帶進東宮。”
聽完這句,蓮意母親心里還是歡喜的——這不是代表女兒的終生,離定下來又進一步嗎?做太子側妃這種前途總是好的。過了一夜被送回來才是羞恥,如今看來,是要在宮里常住了。
大伯父發了話,“既如此,且快快收拾,別讓金侍衛久等。”
大伯父與父親回祖母院子里去了,大伯母落下來幫忙。金北再次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職責,表示不必顧及他,他算是“貼身伺候”的。
蓮意母親讓他跟著,一起到了蓮意的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