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一愣,又賤兮兮地托腮笑道:“怎的?害羞了?”
我沒好氣地說:“憑什么給你?”
他癟癟嘴,伸出右手,食指勾了勾,要我把剛才席間的斷筷拿出來。我咧了他一眼,言說扔了。他騰得站起,厲聲問我扔哪兒了。
看他樣子不似玩笑,我只好從懷中取出斷筷給他。他又叫我把過籠取出,要給我看個玩意兒。我見他如此肯定,也不好推辭,只能囑咐他千萬別弄壞了。只見周玖良移過燭火,對著光端起過籠上下翻轉,找到一個不易察覺的小小縫隙,將半截筷子尖的一頭對準了,輕輕挑撥幾下,過籠底部掉下一塊來,分明是做了個暗格。
周玖良在桌上磕了磕過籠,被疊的四方的紙條掉落出來,再用斷筷撥開舒展,幾行小字赫然在列:“海翅子鼓了盤兒,風緊,松人。花舌子芽兒是空子排琴,你家八岔子給他做個拉掛,看合字盤。”
我正一頭霧水,周玖良用手指在桌上比比劃劃,不一會兒舒展開眼眉長出一口氣,說道:“看不懂吧?江湖黑話,意思是你帶信去讓他們什么人趕快走,王爺還給你要了個人幫忙。行,今天我滿足了,溥皓給的札子下次再看吧……”說完起身要走。
我愣了一會兒,叫他等等。周玖良站住,嬌嗔道:“怎的?舍不得我走?”
“少廢話,把暗格和條子安回去!我去翻札子給你!”
那廝笑嘻嘻回轉,手腳麻利地開始安裝,口中又開始帶著唱腔碎碎念道:“我道是石頭也開了竅,可惜了我和顏悅色,惹得一碗涼水頭上澆……”腔調便宜俗氣,不知是從何處學來的調戲之詞。
我將札子往桌上一扔,坐下倒水,他迫不及待地翻開,其中竟是一封書信,來信之人稱呼對方為賢侄,手書字體清秀用詞奇巧,文風仙絕,雖說有些地方晦澀,但寫信之人似乎是個滿腹經綸的大家。內容大致可以總結為:冬至日南方江港相會,有要事商議。札子里還夾著一張字條,意思是此信閱后即焚,并說如果我好奇,可以替他閔郡王前去參會,看來條子就是溥皓寫的。
周玖良沉吟了一會兒,問我是否想去。我辯稱血衣之事未了,怎顧得上這些事兒。他卻一臉輕松地說:“反正此事愈發有趣,我是想去。你看吧,如果血衣之事能查到江港,去去無妨。行了,別瞎琢磨了,趕緊睡覺。明日我們就去會館會會那個楊九爺,看他手上的‘八岔子’有什么能耐。”
不等我反應過來,周玖良已到了門邊,關門時還不忘比了個鬼臉,哼著剛才那小曲兒,離開了。
第二天早晨,宋淵和泉叔在院中比劃著功夫,周玖良坐在廊前的臺階上觀看,待我走近他身后,宋淵停下給我行禮,周玖良也沒有回頭。
我問宋淵:“王爺呢?我有事說。”宋淵答:“王爺走了,不知去往何處,這會兒應該已經出去好幾里地了。三少爺是有急事兒嗎?要不要我去追?”我擺擺手口稱不必,有點失落地也坐在周玖良旁邊,宋、泉二人也湊了過來。
“今日作何打算?”我問。宋淵和泉叔也盯著周玖良。
“走唄,這次是棠浪會館找哥老會的高人,眼給我放尖點兒,那些人都是身隨家伙的,莫要漏了底。先見泉叔說的故人,再找楊九爺送東西。”安排完畢,我們便動身了。
這棠浪會館就建在府衙斜對面,想來哥老會怕是與官府也有些交情。泉叔叫我們在臺階下面稍等,他去叩門。不一會兒功夫,一個伙計模樣的壯漢走了出來,叫我們隨他去別院,并沒有邀請我們進去的意思。泉叔有些不好意思,說可能他那故人級別不夠,讓我們多包涵。周玖良卻笑嘻嘻地說:“泉叔您這就是謙虛,真正的大佬從來都是別院會客的,您那位故人,才有可能是真正的龍頭呀!”
龍頭二字說得我和宋淵莫名,而泉叔臉上,分明變化了一瞬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