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棠浪的路上,我一直思考泉叔的話,光是用想的,就讓人心生極大的不悅。
給叔父做兒子,好歹是同姓過繼,道理上還說得過去,但是要給一個流亡太監做兒子,對我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沒等我想到更好的辦法,已抵達了棠浪會館的別院旁。泉叔前去叫門,來開門的是那日見過的其中一個紋面老婆婆。
老婆婆開了院中一個鎖著的小屋讓我們住下,招呼安排皆不言語,好似不會說話一般。
第二天早晨,院里來了許多人,有那天的老婆婆,背劉公公的壯漢一行,還有幾個身著黑色汗褂圍著巨大紅圍脖的奇服男子。
他們在院中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交流,偶爾指指地上幾個木箱,似乎是在談價錢。我透過窗戶觀察,泉叔卻推了一個載著劉公公的小木車,進屋來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頭天晚上想了太多,此刻我竟身體麻木,腦子不聽使喚般告訴自己,不要行禮,不要理會他,不要太親密云云。屋外的講價聲愈發大起來,一個婆婆的聲音,另一個應該是某個奇服男子的聲音。
劉公公卻對我的木然滿不在乎,皺紋堆累的臉上露出喜悅的神情,應該是和泉叔溝通過了,知道我有意給他當孝子。我不禁一身惡寒,面部抽搐著對他點了點頭,心里想著最好不是因為這事兒。
他抬起雙手,示意我過去,倒是要抱還是要怎的我不知,泉叔在他身后朝我猛得眨眼,我只好走向老太監,伸手回應。
劉公公見我面帶難色,歪了歪頭道:“怎么的?你不是要當雜家的兒子接管哥老會嗎?還不快抱我起來,這就磕頭行禮?”話到此處,屋外又傳來幾句扯皮的人話,奇服男子高聲叫嚷,但說的什么根本無法聽分明。
什么?當他兒子是計劃中的,接管哥老會是何時得出的結論?
我瞪大眼睛望著泉叔,只見他趕忙安撫起劉公公,說是接管會里事務還沒細琢磨,郭三少也不太清楚會里的情況,為了不惹怒馬上要上任的新堂主,最好是先秘密認親,過段時間再考慮接管啥的。
我明白了,原來是泉叔背著我和劉公公做了交易。原本就是當這個兒子吧,等老太監死了,也就打死不認,最多落個閑話滿城。但這接管哥老會的戲碼,簡直就是要我放棄好不容易安定的生活啊!
我也不慣著泉叔,大聲質問起他,這是怎么回事,甚至還否認了要當兒子的部分。
劉公公眼見我不從,臉上忽的變了神色,強壓著怒火斜了泉叔一眼,又回頭看我,說道:“郭三少,且不說你們是不是戲耍雜家,不過這是鬧得哪一出?你們最好解釋清楚!”
泉叔也白了雙頰,一副沒轍了的樣子。我很害怕外面的壯漢沖進來,給眼前的半個老太監出頭。于是顧不得那么多,趕忙湊到劉公公跟前,半跪半蹲地扶著小木車說道:“劉老您息怒!我不敢戲耍您啊,是這其中定是有誤會,您且聽我解釋。”
老太監將雙手搭在車上,一個個指節突出,十個灰黃的指甲每個都長約二寸,修剪得尖銳,真叫人惡心。我咽了咽唾沫,回神看了看劉公公,他微抬下巴,示意我可以解釋了。
這會兒屋外又是一陣嬉笑鬧騰的聲音,像是那幾個紋面婆婆聽了什么天下最可笑的事情,要笑得背過氣去那般,笑聲不斷延續了很久,根本不是常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