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俯下身去。
他原本是跽坐在鞠子洲面前的,跽坐,也就是正跪坐。
這個時候的跪,雖然不像后來那樣代表臣服意義,但卻也是平等身份的貴族之間相互的禮儀。
而單方面的跪俯,則更有一些弱勢對強勢的服從性——跪本身就是放棄一切肉身攻擊的可能性,把自己沒有反抗能力的后頸與背部暴露在對方面前的動作。
嬴政對鞠子洲做出這樣的動作,意義很明確——這是在拜師。
拜師之前,他還特地問了一句師承“我們這一脈,宗師是誰?”
鞠子洲站在嬴政面前,喝了一口水,目光不由自主移向嬴政的右臂。
寬大的袖子下,是鞠子洲親手為嬴政戴上的小弩。
剛才,嬴政就是用右臂上的小弩,對準了鞠子洲。
鞠子洲知道,他并非是想要殺死自己。
嬴政所想要的,是一份確切的,可以被把握住的“關系”!
鞠子洲決定為嬴政講述“生產關系”的時候就已經做過假想。
他知道嬴政遲早是要試探自己,遲早是要想自己詢問兩人之間的“關系”。
可是鞠子洲完全想不到嬴政會是這個節骨眼上逼自己為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定調。
嬴政想要把握自己所能把握的一切“關系”!
鞠子洲靜靜看著嬴政。
嬴政跪俯身體,一動不動。
他在等!
等鞠子洲的反應。
鞠子洲想了一下,咬了咬牙,跽坐在嬴政面前。
“贏姓秦氏子政。”鞠子洲緩緩開口。
“政在。”嬴政沒有抬頭。
“我們這一脈……”鞠子洲深吸一口氣:“無有獨夫傳承之講求,不倡拜師作父之行徑。”
嬴政沒有說話。
鞠子洲自顧自說道:“你若愿意,可與我結為同志,今后我們以師兄弟相稱,我教授你我們這一脈的理。”
嬴政沉默著,好一會兒,他問道:“先生的“志”是什么?”
“一天下。”鞠子洲平靜說道:“四海同風,九州共文。”
鞠子洲沒有設立太激進的目標,他有點怕嚇到嬴政。
但“一天下”的話語同樣讓嬴政感到震撼。
“先生要做姜尚嗎?”嬴政問道。
姜尚輔弼周武王伐商紂王,一天下為周,分封諸侯,建制諸國。
“姜尚太小了,嬴政。”鞠子洲盯著嬴政的后腦:“周禮早已經是過時的東西,除了仲尼門人,沒人再想遵從周禮了!”
“那么“一天下”要怎么實現呢?”嬴政不解。
此時的嬴政還不是未來的那位“執敲撲而鞭笞天下”的秦始皇。
他只是一個剛剛結束了寄人籬下的生活的敏感小孩兒,盡管有著一些掌控一切“關系”的想法,但嬴政此時最大的人生目標還是成為“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