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往往只在戰爭之前于戰爭之后改變,改變幅度之小,可謂諸國之最。
而這些年來……
無論秦王圣明還是昏庸,秦國的變化都是朝著已經確定好了的方向變化。
再短壽的君主、再**的吏治、再奇怪的執政者的個人傾向似乎都無法給這個國家帶來計劃之外的變化。
這……
是的!
這個國家……就像是被硬生生凝住了其發展和變化的萬般可能性,而朝著一個已知的危險道路舍命狂奔。
這個國家里的人,生來命運就被注定。
他們以一場又一場的戰爭,永遠的將自己和國家的生命,凝在那個年輕的時代。
這個國家……
陳瑯深吸一口氣,正要說些什么,只聽得鞠子洲又說道:“師兄也覺得有問題吧?”
“秦國之政已壞,壞在將人之得利的方式恣意踐踏;壞在將人之既有的行商、出游、做活、狩獵等的合乎天理的獲利手段強行剝奪;壞在將人之本性強行以苛法壓抑……”
鞠子洲看著陳瑯,語氣危險至極:“我覺得,子墨子說得對,人生來,雖然位有貴賤,但享有基本的獲利手段的權力應該是平等的,師兄覺得呢?”
陳瑯忍不住想要點頭。
墨家學說一向乖僻,但它很多時候是正確的。
可是今天,鞠子洲所說的墨家義理,似乎和以往所聽到的,不太一樣?
陳瑯有些想要思考印證一下,但是鞠子洲又在說話了。
那聲音猶如灌汞,不住地從耳朵里往腦子里鉆。
陳瑯沒有什么時間去印證了。
“師兄,一毫之利不能奪,一絲之利不能取……唯利與義相合,權與責對等,是不是也應該說,因為人與人的機會應當是平等的,所以人的合乎本性的作為“人”的權力是不可侵犯的;人的私有的財產,也是不可侵犯的?”
“轟”!
好似一聲巨響,腦海之中有什么隔膜被打開了。
陳瑯腦海里,一切的算計都不存在了。
鞠子洲還在不緊不慢地說著一些什么。
“……所以,秦國的這種壓榨人的合乎本性……”
陳瑯聽著這些話,然而又似乎完全聽不懂聽不見一樣。
他腦海里只有那兩句話了。
“合乎本性的作為“人”地權力是不可侵犯的;私有財產是不可侵犯的。”
這兩句話與陳瑯一貫學習的義理有相通之處,但是更加徹底,更加干脆。
它似乎否定了一切現行的國家和制度的正確性,把那些貴族、王侯都與黎庶相對等;似乎承認了利的不可剝奪合不可侵占,似乎把什么東西從陳瑯腦海里打碎了。
陳瑯看向鞠子洲。
鞠子洲笑瞇瞇看向陳瑯。
入我彀中來!
鞠子洲嘴角揚起喜悅的弧。
好久,陳瑯嘆了一口氣,起身,朝著鞠子洲深深一禮,而后一言不發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