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對于太子甚是了解啊!”徐青城調侃了一句。
鞠子洲沒有回答。
對付這種人,你多說一個字,他都能推敲出一大堆的東西,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透露任何信息給他!
“師弟不要戒備嘛!”徐青城笑著:“我沒有什么惡意的,我來這兒,只是代陳瑯向你要一個答案。”
“陳瑯?”鞠子洲張開雙眼:“他……死了?”
“對的。”徐青城點了點頭:“他在楚地,莫名其妙地召集了一班商賈與縣中貴人們談了些條件,條件沒談好,便打了起來,正巧遇著屈氏貴人大狩……”
鞠子洲點了點頭,沒有什么表示。
“看這個樣子,你是早知他會死的吧?”徐青城好奇。
“我早有所料。”鞠子洲點了點頭,干脆地承認。
徐青城笑笑,沒有什么尖銳的敵意,也并不憤怒:“所以,你所教授給陳瑯的那些東西……是你早已經參透了的,對么?”
“對。”鞠子洲頷首:“那些東西與楊朱家學的義理很接近。”
“但更激進、更尖銳、更危險,對么?”徐青城略略思考。
“更激進、更尖銳、更穩固。”鞠子洲說道。
徐青城不說話了。
他在很認真地進行思考了。
鞠子洲沒有說謊,這是他所能感受的到、也能夠以自己的智慧判斷得出來的。
但,鞠子洲所說的,卻與他觀察了許久,思考了許久之后所得到的結論有出入,有極大的出入!
激進、尖銳和穩固?
楊朱之學,徐青城素來知曉。
他知道,那是一種會自己逐漸擴張的義理,侵略性,甚至比墨家的義理都要強大。
也因此,諸子百家都很排斥它——不排斥的話,這天下第一,遲早就要被楊朱之學拿下!
這一點,是大家的共識。
楊朱之學的核心,在于對于“人”的自我的承認。
他承認每個人都是獨立的,都是自由的。
于是人可以隨意的拒絕別人要求自己犧牲小我以“利”天下的要求,也向來不在乎別人的“道德”攻擊。
因為人的獨立自我,大于道德。
這本身就是一種很狂悖、很激進的理。
學楊朱的人,往往有著刻入骨子里的激進和狂悖。
而能夠讓陳瑯為之獻出生命的,也一定是比楊朱之學本身……更加激進,更進一步的義理。
加上,陳瑯并不是一個沖動的人,所以這種義理,肯定還帶有強烈的蠱惑意味,以及尖銳的對立。
徐青城大致可以描繪清楚這種義理的特點——激進、尖銳、具有顛覆性。
所以他開口詢問之時,說了一個“危險”。
可,鞠子洲否定了這個“危險”。
他說,“穩固”!
這實在教徐青城無法想象。
鞠子洲看著徐青城,知道他已經思考到了無法繼續進一步的地步了。
所謂的“歷史局限性”,便那么悄無聲息,卻又牢不可破地橫亙在他面前了。
“師兄取了一個字,叫做黃石,對么?”鞠子洲問道。
“是的。”徐青城點了點頭,心神還未能抽離出來。
“一般取‘字’,是取與自己的名相近或者相反的意思,師兄的名喚作‘青城’,乃是一座山,那么‘黃石’,是師兄自取的吧?”鞠子洲笑起來,眼神卻冷:“不做玉、不為海、卻愿做一塊石,意思是,固執己見么?狂悖、疏離、傲笑俗世?”
徐青城的心神迅速抽離出來了,他收了笑意,冷眼看著鞠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