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趙高到來。
時隔數年,趙高依然熟練且自然地以“奴婢”自稱。
他先是為鞠子洲斟酒,又為嬴政以藏冰鎮酒。
嬴政半閉了眼眸,指節在桌面輕叩。
“你所想要的葬格太高,以后戰死者多了,國家財政撐不住的。”鞠子洲最后勸說。
嬴政漠然張開雙眼,旋即闔上:“撐得住。”
“燒死者肉身成灰,鑄造泥俑?”鞠子洲見實在難以勸說嬴政改變心意,于是妥協一步,與他商量起戰死兵士的葬格。
“可。”嬴政點了點頭,一口將酒水飲下。
趙高立刻斟酒。
他恭謹得不像是個銅鐵爐里管理數千人的大人物,反而像是最卑賤的奴隸。
“其家中遺孤,由國家統一撫養?”
“這部分按你說的來。”
“但是這些遺孤,一定要讓他們讀書,以后國中選拔官吏,優先錄用他們。”嬴政說道。
鞠子洲心下微動:“若是女孩兒呢?”
嬴政張開雙眼,略微錯愕:“什么?”
“若是戰死者家中遺孤是女孩兒,也按照這個來?”
短暫的愕然與思考,嬴政放下手中的酒杯:“也照這個來。”
“怕是少不了人罵你。”鞠子洲笑了。
趙高開口了:“鞠先生說笑了,好似那些人膽敢開口罵王上一樣,如今被罵最多的,可就是鞠先生您自己。”
鞠子洲嘆氣:“這樣啊。”
是了,如今秦國上下,受人罵最多的,就是鞠子洲。
這些貴族、世人是不敢辱罵秦王政的,他們的膽量,早已經在一輪又一輪的屠戮之中被消磨掉,對于揮舞屠刀的人,他們自然沒有膽量說一句不好。
可是對于鞠子洲這樣一個既沒有具體官職,又沒有什么威脅到大家身家性命的能力的人物,他們是有著十足的膽量盡情辱罵的。
“膽子大了,敢在這里亂說話!”嬴政有些不滿。
趙高謙卑低頭。
“奴婢知錯。”
“知錯?”嬴政問道:“你錯在哪里?”
“奴婢錯在收了錢。”趙高俯身。
嬴政挑眉:“收了錢有什么錯?”
趙高收的錢,沒有一筆是嬴政所不知道的。
因為趙高收了錢之后,大頭全部都交到了嬴政這里。
他倒是很乖覺,一見到嬴政,便找了借口認錯。
一如既往的謹小慎微。
或者說,膽小如鼠!
嬴政擺手:“行了,總共就那么點智慧,全都用在這上面,真是無聊至極。”
“奴婢謝陛下夸獎。”趙高叩謝。
“這座陵,師兄。”嬴政看向鞠子洲:“你覺得,應該修多大?”
“果真要修的話,那就有多大,修多大。”鞠子洲無奈:“而且不能拘于戰死兵士,還要有別人。”
“比如呢?”
“墨者詢。”
“有所作為的,匠人?”
“農會的一些吏員。”
“有些貢獻的小吏。”
“農會之中的一些老農。”
嬴政微微頷首:“原來是這樣么?”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