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臨湖殿前。
篤篤……
一騎飛馳而過,一支支箭矢離弦而出,依次命中不遠處一排箭靶的靶心。
當最后一支箭矢釘入靶子的時候,第一支箭矢的尾羽還在微微震顫,可見射箭之人的動作何其迅捷,技藝又何其純熟。
“好箭法!”
一個面色白凈,蓄著幾縷長須的中年男子站在黃蓋下,撫掌笑道:“小長樂的騎射之術精進不小,恐怕假以時日,我也沒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此人身材高大,但神態柔和,一對細長的雙目清澈如水,樣貌上和李世民倒是有幾分相似。
他正是大唐的開國皇帝李淵。
現已遜位,被尊為太上皇。
“哪有?”一身勁裝的李麗質跳下馬背,挽著弓來到李淵身邊,“和皇祖父相比,長樂還差得遠呢。”
李淵抬起目光,無奈視線卻被宮墻和樓宇所阻,不禁喟然一嘆:“老咯,提不動弓了。”
他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樣子,實際上已逾花甲之年。
倒不是說他真的提不動弓,只不過在宮中養尊處優慣了,早不復當年之勇,膂力和技巧比之雀屏中選的時候更是相去甚遠,因而有此感嘆。
“那長樂可不依。”
李麗質牽住李淵的衣袖,笑吟吟的道:“以后長樂還要和您一起去打獵呢。”
“好好!”
李淵老懷大慰,點頭應諾。
其實他心里何嘗不清楚,繼承自己皇位的那個人,是不可能容他離開宮門一步的。
兩人移步水榭。
“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當年的平陽……”李淵緩緩邁著步子,“你知道嗎,你兩人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李麗質一怔,然后微微點頭。
李淵口中的平陽,即已經過世的平陽昭公主。
當初李淵和李世民太原起兵,平陽昭公主被困在關中。
就在人人為她擔心之際,她很快拉起一支隊伍,一口氣打下半個關中,為唐軍入關鋪平了道路。
可謂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
“記得平陽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不愛總待在閨中,跟屁蟲一樣跟在建成他們身后學習武藝和韜略……”
說到這里,李淵在一處欄桿旁邊停下腳步,低頭望著水面的波紋,眼神漸漸沉郁,顯然是想起了諸多往事。
“皇祖父……”
李麗質知他心中因平陽昭公主的早逝而傷感。
再加上膝下三子為了皇位而兄弟鬩于墻,三去其二,時隔今日也不過才兩年多而已。
白發人送黑發人,乃世之所不能承受之痛。
何況還不止一次。
“你不必多心。”
李淵看出她因勾起自己心事而正悄悄自責,輕撫她的秀發道:“無論你我,還坐上皇位的他……我們失去的一樣多。
只不過他位及九五,初掌天下,還沒意識到而已。”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大唐皇帝李世民。
“終有一天,他會明白我的處境和感受。”
李淵仰天嘆了口氣道:“世人都以為我李淵優柔寡斷,食言而肥。
但作為一個父親,實在是有不得已之處,他終會明白。”
歷經隋唐兩代,他比誰都看得清楚。
想當初隋文帝楊堅,是何等的雄才大略,卻在“立長立賢”的問題上猶豫不決,以致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和隋朝的基業。
曾經自己的處境和楊堅幾乎一模一樣,嫡子中都有著一個善于守成的長子,和一個頗有賢名的次子。
結局也幾乎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