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書里的這些前塵往事,都是慶軻自己作的摘記。
慶軻并不以文墨見長,兩周的古文,更沒有華麗的辭藻和千年典故支撐,所以格外樸實無華。
這所謂的故事,其實就和流水賬一樣,既沒有埋設包袱,更沒有駢文佳句,然而慶云依舊讀得很是入味。
荊軻刺秦王的故事想來后人或多或少都會聽說些,但無論官史還是坊間都沒有記錄如此詳盡的細節,對于背后的這些暗流起伏,那就更不曾提及了。
慶云現在唯一搞不懂得是,這位老祖宗為什么要在馮家的事情上花這么多筆墨呢?
這個馮家,對先祖很重要嗎?為什么呢?
好在這個疑惑并沒有持續多久,慶云便擊股長吁:
先祖的故事還真是精彩啊,無論是《英雄記》還是《世說語》,哪有能與之匹敵的?
以后我若是愁了生計,干脆就把這寫成小說得了。
這書寫出來,都要謄抄在帛綢之上,以示對先祖尊敬。
嗯,
墨潤經緯上,
香沁網絡間,
對,就叫做網絡小說,我就是開山鼻祖!
不對,不對,先祖慶軻才是這開山鼻祖。
嘆過此節,慶云便又埋頭曲頸,自覓玉顏金屋之秘去也。
話說慶軻等五人逃出升天,在馮府好一陣將養。
馮黎,乞伏和慶軻,年紀相若,志趣相投,便結拜為兄弟。
而馮家小姐也感慶軻再造之恩,二人甚是投緣。
可惜天命弄人,荑姬小姐已有婚約,笄年時便被秦王擇為貴妃,待二十而嫁。
(筆者案:女子二十而嫁,乃循周禮。)
慶軻聽說了這個消息,著實陷入一番心理斗爭。
他逃過了洪水,卻眼看被卷入了更兇險的感情漩渦,他不想讓眼前的女子卷入這樁恩怨,但偏巧天意弄人,無從避免。
這馮家既是重臣,又是外戚。
慶軻以養傷為理由在馮府住了段時日,一來可以甩開秦舞陽的監視,二來可以了解一些秦宮的情報,這三來又安知未藏了一些私心呢?
黎伯并未對慶軻有什么防備,只以為義弟有出仕的念頭,因此在慶軻問及秦國官制、兵制的時候便也沒有什么保留。
馮家世侍于秦,當今秦王政又是難得的有為之君,黎伯在講解時自然而然地就會留露出對秦王的崇敬和贊美。
不厭其煩地分說當今秦王如何變法激勵工商,強兵利弩,大興文教,重視人才。
他的抱負并非局限于一城一地,而是憧憬消除諸國隔閡,建立一個貨幣文字統一,可以自由商貿互通有無的盛世。
無論姬姜嬴羋子姒己任,混八姓為一族,言華夏而無它。
然后教化西戎灌溉,筑狼煙臺以固北疆,出東海鎮南蠻,攘四夷,安天下……
聽馮黎說得多了,有時慶軻自己也不免思忖。
相比秦王的遠大抱負,齊燕諸國的眼光不過在邊境一城一地,亦或周天子祭祀時唱名的先后順序,實在有些上不得臺面。
慮天下民生,統籌諸國工商,這樣的想法,此前從來沒有在慶軻的腦海里出現過,也沒聽說還有哪位國君以此為志。
引秦攻燕的計策,雖然短期內齊國必然獲利,可是如果其中有一方不堪一擊,就如同螳螂舉臂去抵擋疾馳的車輪,當汁漿涂地之后,強大的慣性會不會帶動車輪繼續碾壓下去呢?
不,這不可能!秦國雖強,未必強得過齊楚。
趙國雖然幾近亡國,但是虞卿已經合盟燕魏,也并非沒有實力與秦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