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在百里水泊,湖水與湖面升騰的霧氣都被染作一片銀灰色。
一艘畫舫穿破重重霧障,正行駛在巨野澤的深處。
在這朦朧的混沌里,上不見天光,下不見清波,掌舵人想必是對這附近的水路駕輕就熟,才敢霧里操舟。
“阮七賢,沒想到你會親自來接應我們。”
說話之人,正是方才趁亂出逃的濟陰長史。
被他成為阮七賢的,也并非七人,其實只有一位。
他身披一襲月白道袍,佇立船頭,仿佛已與湖面的霧氣融為一體。
此人本名阮孝緒,在南朝道家的地位僅次于陶弘景。
他曾著書詳說儒,佛,道,術,兵,傳,文七科要義,名曰《七錄》,
一人學貫七法,故稱七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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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人之才氣,碾壓當年狷介狂放不知自愛的竹林七賢。
這等仙風道骨的隱逸本不應該介入亂世兵刀之爭,可是阮七賢與江南王氏沾了些姻親。
蕭鸞竊位后,始終難得民心,內亂不息,時局動蕩。
他深知得位不正,若是做不出什么超越宋武齊高的功績,恐怕這龍椅也就沒幾年坐頭了。
皇帝這個位置,上階容易下階難,
以他的風評,若是真丟了江山,又豈會善終?
于是他在前不久冊封王紫霞為大司馬,大司馬在司馬之上與丞相齊制,這在南齊已是一人之下的位置。
蕭鸞自然希望王大司馬可以為他柱國承天。
王敬則本與蕭鸞不睦,但得此隆恩,終究公事要公辦,于是他便一手策劃了此次東線反擊。
他先派阮七賢入沂,蒙,泰,東,梁,景,魯中諸岳串聯,然后又發動了天機伏子,篡了濟陰城。
此時王敬則的長子王元遷已經帶了一支船隊沿泗水溯流而上,直插齊魯腹心。
而王敬則自己則親率大軍抵近徐州。
王敬則的這次發動毫無征兆,徐州的腹背便已被釜底抽薪之計掏空。
“小心駛得萬年船。
濟陰這一手棋,我們可能走得太急了。
建安王,恐怕我們還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阮七賢一邊操舵,一邊與濟陰長史交流。
化身濟陰長史潛伏的天機秘諜,竟是當今南齊皇帝蕭鸞的親子,六王爺蕭寶夤,
所謂的何金虎不過只是對字的化名而已。
蕭寶夤是故劉皇后親出,雖然行六,在繼承順位上卻是排在第二位的。
他的同母兄長太子蕭寶卷品行孟浪,
蕭鸞雖然不喜,但長幼之序亦不敢擅悖。
蕭寶夤也懂得道理,他不直接與兄長相爭,而是選擇投身忽律臥底北朝,就是盼著有朝一日成不世之功,讓父親有足夠的理由將自己扶正。
因此當王紫霞得到檀宗內部消息,檀宗宗主將要作為特使北上的時候,他便派人聯系了蕭寶夤。
蕭寶夤當時便一口答應,不惜直接跳反也要搏一搏這逆襲青,揚,徐,兗四州的大功。
他已經賭上了全部身家,自然聽不得旁人說喪氣話。
他當時就青了一張臉,沒好氣地道,
“我謀劃的濟陰城,已經被掏空了。
接下來我們糾集三山豪杰圍攻濟南,
王紫霞水陸并進揮師北上,你認為哪一路會出問題?”
“單是我們這里,就沒有那么容易。
你們一直被人盯到了湖邊,難道沒有察覺么?”
蕭寶夤聞言頓時色變,不過很快便又恢復了平靜,
“阮先師多心了。
那多半是你的錯覺吧。
再說,就算他們跟我到了湖邊,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們就能猜到我們的下一步行動,提前做出應對。
比如,斷流泗水,調動軍隊入山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