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頤已然開口質問“甘道堅,你把話說清楚,當今圣上,如何以小仁負了大義”
“說個清楚”
“說,你說啊”
甘奇手抬了抬,看著終于安靜下來的場面,左右還來回了幾步,慢慢開口“嘉佑三年,十二月壬午,大赦三京之罪囚,釋放無數。嘉佑三年,二月癸丑,大赦天下。嘉佑二年,八月庚辰,天下系囚,皆降罪一等,徒釋無數。二月庚戌,赦天下囚,徒釋無數。嘉佑元年,八月乙亥,赦京城之囚,徒釋幾百之多。諸位可都還記得近幾年的這些事情”
“甘道堅,你把此事拿了出來說,何意陛下仁慈,對所有百姓都是一視同仁,不忍百姓受那牢獄之苦,更不忍枉殺人命,赦囚之事,可見陛下仁心。”程頤有些搞不懂甘奇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甘奇又道“三年時間,赦囚五次,大赦之時,天下皆赦,小赦之時,三京或者汴京。當今圣上自從登基以來,每年都有大小赦囚之時,多則一年兩三次,少則一年至少有一次。每年獲得降罪赦免之人,成千上萬之多。敢問諸位,仁義與否”
程頤已然答道“如此圣上,千古難得,自是大仁大義,菩薩心腸。”
甘奇立馬又問“何人為囚”
程頤不答,而是反問“你到底要說什么”
甘奇只有自問自答了“何人為囚作奸犯科者為囚,殺人放火者為囚。朝廷制定律法到底是何目的是為了懲戒犯罪呢還是為了防止犯罪”
“那自然是以防止犯罪為首要,懲戒只是其次,若是天下人人都不犯罪,那自是最好。”程頤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先進觀點。
“既然律法是為了預防犯罪,為何又如此年年赦免這些已經犯罪之人”甘奇又問。
“那是陛下宅心仁厚,不愿看到子民受苦。以恩德感化之,愿天下所有人守法守紀,安居樂業。”儒家,有時候就是這樣,容易帶著一顆圣母之心。
“笑話,那緣何到得如今,作奸犯科者反而越來越多山林盜匪層出不窮,揭竿而起之逆賊,更是年年不缺。這般又是為何”甘奇又問。
“那是人心不古,缺乏教化。”程頤答道。
甘奇自然不可能如程頤那么想,開口說道“非也,原因只在那些作奸犯科者,心中再無敬畏。便是殺人放火,也絲毫沒有畏懼,那些殺人放火之徒,便是知道自己即便是被官府拿住了,幾月之內,死罪便可成為刺配,一年之內,刺配便會成為囚刑,再過幾月,囚刑便可釋放。何人還怕官府何人還畏懼懲戒那些大惡之徒,何以感化之出獄之后,不是禍亂鄉里,就是嘯聚山林,更甚者,揭竿而起成為逆賊。受苦之人,終究還是黎民百姓,一方出惡,便是鄰里受難,一地嘯聚,便是一路成劫,大賊一起,更是涂炭生靈。陛下如此小仁小義,以為愛民如子,殊不知,放過無數惡徒,卻禍害了更多良民百姓。何以能稱道”
“你陛下乃是仁心,乃君子之大氣,有容人之量,不以一時過錯論長短,陛下赦免囚徒,乃是原諒他們所犯下的罪惡,雖然出得許多不知悔改之徒,但是也有許多人感恩戴德,重新做人。緣何你卻不說這一點”程頤反駁一語。
甘奇立馬又道“原諒一個人的罪惡,旁人皆無資格,唯有受害者才有這個資格。容人之量,非旁人所系,乃受害人之德。陛下又豈能代替那些受害者去原諒加害者好比我與程兄有殺父之仇,旁人又豈能代替程兄原諒與我哪怕是陛下,陛下又豈能代替程兄原諒與我”
“你你,巧言善辯。”甘奇說得太有道理,程頤被駁得無以應對,唯有指著甘奇這么回答。
終于,終于甘奇說出了自己的道理。
這個道理,依舊是那么有道理。
蔡確已然大喜,連忙提筆去記,先生曰容人之量,非旁人所系,乃受害人之德。
一時間,滿場又開始議論紛紛。
“我今日之辨,乃深思熟慮而言,皆是有理之語。陛下在此事之上,便是以小仁而負大義,不足稱道,后世之人,更不可效仿之。”甘奇話語說得擲地有聲。
滿場議論戛然而止,皆抬頭去看甘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