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蟬回過神來,低頭一看,手里的玉簪沾了雨跡,漾著潤澤清透的水光。右臂傳來一陣微寒的觸覺,他這才發現自己半邊身子站在天井外,不知在細雨中站了多久,自右肩往下全都濕透了。
磨鏡的老者就在一丈方圓的狹窄天井對面,背靠柴房坐在矮凳上,仍在擦拭手里那面鏡子,不過此時李蟬只能看到鏡子背后日月連弧的紋樣了。剛才的幻覺猶歷歷在目,但一回想便如雨絲風片一般悄然飛逝,只剩下模糊的印象。
李蟬心臟砰砰搏動起來,右臂的涼意與此同時也蔓延到了背后,他不禁后退一步,卻發現對面的老者眼神中并無慍怒,便握著玉簪對呂紫鏡拱了下手,道:“有些事想向呂老打聽,一不留神,卻不告而入了,望呂老見諒。”
“無妨。”呂紫鏡起身把銅鏡放到椅子上,用絨布擦凈手,問道:“李郎這根簪子雖然斷了,倒還是全須全尾的,不算難修,信得過我的話,不妨拿來看看?”
李蟬平復心緒,說道:“正愁找不到能修繕首飾匠人呢。”穿過天井把玉簪,遞給呂紫鏡,“呂老能出手,真是幫了大忙。”
呂紫鏡接過玉簪,看了一眼腳邊的銅鏡:“勞煩李郎,幫我收拾收拾。”說著走向柴房旁的屋子。
李蟬用柴房門檻邊的絹布把二十余面銅鏡一并裹了,跟呂紫鏡進屋。
屋內四壁皆是土墻,屋中的熔爐腳下摞著廢棄的鑄鏡的陶范,屋西側又有一扇小門,呂紫鏡掀開屋內半遮的門簾,坐到一張方桌邊,方桌上放著一些磨冶雕鑿的皮鉆、刻刀等工具。
李蟬心知這位呂老絕非凡人,這世上的修行者求道之余雖偶爾也會游戲人間,但像這老者一般真活得像個凡人的恐怕也沒幾個。
李蟬走到桌邊,把裝銅鏡的包裹放下,呂紫鏡端詳手中的玉簪道:“我年少時去神蓬曾學過一門金繕的技法,一直沒用上過,李郎今日算是找對人了。”
李蟬道:“竟有這么巧的事,我代這簪子的主人先謝過呂老了。”
呂紫鏡笑道:“不必謝我,說不得我日后還要有求于李郎呢。”
李蟬道:“呂老有什么事直說罷了,只要不難辦到,我絕無推辭的道理。”
呂紫鏡笑著搖搖頭,把玉簪放到桌上,“我想請李郎作一幅畫。”
“我道是什么。”李蟬笑道,“呂老這里若有筆墨……”
“不急。”呂紫鏡搖頭,“我要托李郎作的畫,不是那么容易,等李郎心無旁騖時再畫不遲。”
呂紫鏡說出的心無旁騖四字讓李蟬微微一怔,這時呂紫鏡又補充了一句:“李郎近日可謂是聲名遠揚,登門求畫的人應該是絡繹不絕。若我也向李郎求畫,只怕李郎會不堪其擾啊。”
李蟬心底松了口氣,笑道:“那就等呂老想好了,隨時找我便是。”
……
金繕是個細活,所以需要慢工,按呂磨鏡的說法,神蓬的匠人若不使用靈應法,一件首飾瓷器需要半月方可修繕,李蟬把玉簪留在銅鏡鋪子里,便打道回了洗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