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月的聲音單薄得像一片枯葉,“我從桂省的老家跑出來,這么多年沒聯系了,他早年南下創業,跟親戚也斷了好些年,都是各過各的,也犯不著通知了。”
“嗯。”
秦絕點頭。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沒什么親戚,每次逢年過節,在身邊的只有父母二人。
至于朋友,秦景升原本公司還在時還有一些,真心相交的和酒肉朋友都有,破產以后,后者自是不來找他,他礙于面子,過不去被媳婦養著的那道門檻,也主動與多年好友日漸疏遠。
江秋月更不用提,之前是全職太太,后來為了支撐這個家,在外成了工作狂,也沒時間和小區里的鄰居閑聊、逛街,工作以外的人際圈窄得可憐。
“你歇一會兒吧,先吃點東西?”
秦絕說著挽袖子想去廚房。
“你呀,你一個男人去女人家呆的地方干什么。”江秋月露出一點帶著倦意的笑容,伸手仔仔細細地給秦絕把袖子抻得平整。
“有這份心就夠了,等著啊,媽去做飯。”
秦絕垂著眼,沉默著,半晌才回了聲“好”。
接下來的時間在沉郁里過得飛快,江秋月似乎在極度的悲痛后反而變得麻木且冷靜,休息過后,她帶著秦絕去了殯儀館,舉辦了一個極小的葬禮,目睹秦景升的遺體送進火化室,骨灰被裝進漆黑的方盒。
二十幾年前的新政策頒發之后,所有死者一律走火葬程序,且骨灰盒統一封存在當地墓園,蜂巢般排列,沒有占地極廣的墓穴和墓碑,僅在方盒的銘牌上鐫刻著亡者的姓名、身份等基本信息。
每一位擺放著骨灰盒的小型墓室內都配備了微型攝像頭,死者親屬可以通過國家研發的應用隨時見到,即使相隔很遠,也能在思念時隔著屏幕與離世的親人說一說話。
據說新政策初次實行時遭到了較強的抵制,但幾十年過去,切實解決了墓穴占地的問題,同時避免了燒紙錢等傳統祭拜活動,減輕了一定程度的環境污染,也給予了身在外地的親人子女線上掃墓的便利,長遠來看益處頗多。
秦絕心里清楚,這些年來,江秋月也累了。
她被自己的觀念束縛著,無限度包容著自己頹廢在家的丈夫,曾經的愛情和親情早被生活一點點磨光了,現在他死了,她沒有太多的悲傷,甚至有一絲微弱的解脫感。
秦絕分析著江秋月的心理,慢慢的,她嘴角微微下沉。
江秋月為什么會這樣,還不是因為她認為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丈夫沒了,還有兒子是頂梁柱,是她的信念她的支撐。
她們回了家,盡管江秋月狀態很差,身心俱疲,但還是進廚房給秦絕做了晚飯。
晚飯是全素的,沒有葷腥,秦絕基因優化后對能量的需求大,悶頭吃了兩三碗飯,江秋月看在眼里,眼神里是欣慰和喜悅,像在用眼睛記錄著一個男孩長成強大男人的過程。
吃完飯,江秋月一如往常,沒讓秦絕進廚房洗碗,她對兒子是從小寵到大的,秦絕在家從沒做過家務,在初中吃食堂之前,她甚至沒端過盤子遞過碗筷,連盛飯都不熟練。
在江秋月看來,這些都是女人的活計,也是女人的本分。她兒子將來是要做大事的,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折騰這些小鼻子小眼的事呢,多掉面子。
秦絕就像任何一個被慣壞了的兒子,倚在沙發上玩手機,聽廚房傳來母親洗碗的嘩嘩水聲。
門鈴響了。
秦絕起身開門,來人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李警官。
他非常負責地告知了兩位死者家屬整場意外的來龍去脈,秦景升接到的電話屬實是某個傳銷組織打來的,他不幸受騙,因心情急切而在駕駛途中墜崖身亡。警方已對該傳銷組織進行追蹤,這個組織規模較小,成立時間也相對較短,不日便可抓獲。
至于那輛路瑞37,經核實,因車內網絡硬件多年未曾檢修,系統久未更新,版本較老,在觸發求援報警程序時設備過載而自爆,責任應由車主自行承擔。
警方表示對死者的遭遇深表遺憾,同時因秦絕為案件追查提供了關鍵線索,還給予了她額外的信用點獎勵與表彰。
真相大白,塵埃落定。
李警官最后說傳銷組織抓獲時會及時通知到死者家屬,但江秋月和秦絕的反應并不熱切,他對此也有預料,只能安慰他們節哀順變。
“秦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