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自己的父親,那個孤身把她養大到十幾歲,天塌下來都面不改色的強大男人,也和她一樣紅了眼睛。
輕緩又帶著些許墜垂感的間奏在這時結束,于藍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臺下非常安靜。
“一個人要看過,幾次愛凋謝。
“才甘心在孤獨里冬眠。
“最初的愛越像火焰,最后越會被風熄滅。
“有時候真話太尖銳,有人只好說著謊言——”
那個站在麥架后的孤零零的少年握緊了話筒,一下子把它從麥架上拿了下來,他瘦削的身體弓下去,歌聲在黏連的唱腔中陡然迸發出一聲撕裂般的啞音,綴在了樂段的末尾。
“假如時光倒流,我能做什么。
“找你沒說的,卻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
“會怪我恨我,或感動。”
阿青,阿青。
終于在這個家里……連你,也不需要我了嗎?
“為什么幸福,都是幻夢。
“一靠近天堂,也就快醒了——”
哈……如果渾身的血液都變得冰冷,那一定是連它們都在排斥著我吧。
“于藍”。
這個名字,這個符號所象征的,所代表的,到底是誰?
我的姓名,我的身體發膚,我的血液我的基因,都是那一對男女給予的……可十八年過去了,好像,他們從來都沒有肯定過我是他們的孩子。
那么……我是誰?
我是阿青的哥哥。
我是她的保護者,守護神,而她是我的親人。
唯一的……
也是不久前,已經徹底不存在了的……
親人。
“也許愛情,更像落葉。
“看似飛翔卻在墜落——”
音樂從不是定式。
它誕生自萬事萬物當中,是風吹拂樹葉,是雨滴答屋檐,是孤身一人閑來輕哼,也是高朋滿座鑼鼓齊鳴。
誰說唱愛情的歌只能用來表達愛情?
又是誰說,聽唱愛情的歌,只能共鳴到愛情?
音樂的情感表現力與感染力,從未死死框在某一處。
又一遍重復的副歌,于藍低著頭,一只手緊攥著麥克風,另一只手撐在空蕩蕩的麥架上,沒有任何發圈和飾品的長發暴雨般披散下來,像自欺欺人的屏障,又像向外發泄的刀刃,每根發絲飄動的軌跡都充滿了無序的狂亂的悲傷。
“假如真可以讓時光倒流!你會做什么——?
“一樣選擇我,或不抱我。
“假如溫柔放手,你,是否懂得。
“走錯了可以,再回頭。”
為什么,為什么能從這歌聲里聽到他仿佛在自嘲似的苦笑?
汪朵朵依靠著父親,心臟擰成一團。
“想假如……”
最后,像是放棄了,累了,于藍低啞的聲音慢慢融進整首歌的尾端。
“是無力的寂寞……”
鋼琴聲輕輕地消散在夏淞自琴鍵上懸空的手和垂墜的指尖。
《假如》結束了。
正如人生沒有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