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迅疾身影撞破時憶,左右兩旁畫面陡然碎裂,細燕振翅啼啁,外氅飄揚翩飛,秦飛燕立于樹梢,面色漠然,一片火紅楓葉戛然離枝,曳舞風中。
蕭蕭晚秋,皇城落燕。
……
帝王寢宮燈火通明,李執獨坐桌后,窈窕宮女兩兩一排,垂首低眉將手中菜肴奉上,禮畢退開。
須臾,偌大宮殿便僅剩他一人,雖有十余名暗衛潛在周遭守護,卻仍顯得清寂,連燭火都透著股蒼涼味道。
李執拿起玉筷。
“啪嗒”一聲,他手中冰涼筷子被人突兀地奪了去,那人大咧咧地側坐在桌沿,伸手執筷搶先將桌上豐盛佳肴挨個嘗了一口,接著又有一聲“嘩啦”脆響,竟是其中一盤菜被他甩袖揮開,瓷盤碎裂在地,濺出一片狼藉。
“退下!”
李執重重一喝,聞聲趕來的太監宮女喏喏應聲遠去。
“嘻。”
對面的不速之客嘴里還叼著筷子尖,從桌上下了地,他大搖大擺轉了轉圈,半晌拎了把精致雕椅過來,在李執對面坐下,左手從寬大的袖中摸出一對木筷,捏著中段將末端遞向李執。
李執竟也不惱,從容接過。
“那盤,有毒?”他聲音渾沉。
“沒毒。”秦飛燕向后癱在雕紋華美的座椅上打了個呵欠,“它最涼,不好吃。”
李執低笑出聲。
他這才捻起筷子,隨意挑了幾樣魚豚菜蔬,就著米飯慢慢嚼動。
秦飛燕盯著他用膳,看了片刻便覺沒甚意思,于是坐沒坐相地靠近桌邊一手撐腮,另只手夾菜送入口中,其中一道瓜果入口酥脆,被他嚼得咯吱作響。
李執抬頭看向他鼓鼓囊囊的腮幫,少頃搖頭笑了笑。
“牙口倒好。”他只是笑了幾聲便又咳起來。
秦飛燕從袖中摸出一套袖珍茶具,壺中竟是滿的,盛著溫熱茶水的茶杯遂經他一彈滴溜溜轉到李執手邊。
“你可知我為何不愿歸來見你?”
他注視著李執啜飲熱茶。
“宮外繁盛,既有諸多摯友,亦有婀娜美人,樂不思蜀豈非常事?”李執慢慢說道。
秦飛燕呻吟一聲,竟極其不雅地翻了個白眼。
“攬之,你愈發像個老頭子了!”
他嚷嚷道。
李執邊咳邊笑,一雙渾濁老眼映出秦飛燕的面容。
“我可真——”
秦飛燕斂起嫌棄神色,笑容澀然,“不愿見你日益老去,漸漸成了我不認識的模樣。”
“二十余載,你相貌清俊依然便罷了,怎的心智還同孩子一般。”
李執此次卻是笑得更為暢快,他重重一咳,笑聲卻還回蕩在寢宮之中。
秦飛燕“呵”了一聲,咂咂舌,將他碗里剩的一半米飯搶走。
“無趣,無趣!”他全無禮數,邊嚼邊含糊地說,“瞧你這副孤零零的模樣,當年就該趁早劫你到天涯海角才好!”
李執眼里帶笑,始終看他。
秦飛燕就著茶水,將桌上未動幾口的菜肴吃了大半,手背突地一凝,兩指將玉筷夾斷。
他渾不在意地把四截斷筷扔到地上,抹抹嘴巴,漫不經心道:“嫻妃。”
李執并未太過驚訝,只緩緩點了點頭。
“你這百毒不侵的身體,實在令人羨慕。”他笑嘆道。
秦飛燕姿態輕浮地聳了聳肩,繼續窩在椅子上,期間似是嫌棄質地太硬,還換了個姿勢側倚著。
“下次找人可否換個門道,我招惹的女人那么多,滿天下的告示不想再夾個男人進來。”
他懶散道,“說罷。”
李執掌心托著茶盅,悠悠道:“朕……我有一子,名喆,字晦之,羽翼漸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