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的事,我不干。”
秦飛燕倦意上涌,眼瞼微垂。
李執失笑,晦暗眼眸里同時閃過遺憾與寬慰,繼續道:“他年前及冠,正是鋒銳之時,所圖甚大。幾月前還曾在朝堂之上脅朕下旨,要與薛家小女成婚。”
“哦。”秦飛燕把玩著自己頭發,想了一會兒,“靜安家的姑娘?”
“朕自是不悅,卻一時口快,將靜安愛女賜婚蠻王,遠游和親。”
“那是挺缺德的。”秦飛燕道。
“……”李執忍了忍,苦笑道,“你這張嘴呀。”
“然后呢?”
秦飛燕伸了個懶腰,看向他的眼睛。
李執遂將諸事慢言相告,他說話時,那張老態龍鐘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輕松篤定,一時間竟瞧著有些年輕模樣了。
“啊呦,實無新意。”
秦飛燕笑道,“我懂了,屆時靜安派人調包薛鈺,我在旁敲敲邊鼓即可。”
“我對靜安說,這是我的承諾。”李執淡笑。
“哪里來的承諾,還不是知我顧及你。”秦飛燕淺哼一聲,又展顏而笑,“不過朋友么,就是你麻煩我,我麻煩你。”
他又道:“還記得叫我從旁相助,可見你仍有幾斤良心。”
“你不若把我的心挖出來,稱一稱還剩良心幾何。”李執呵呵笑道。
“是重是輕,是多是少,與我又有何用?”秦飛燕反問,“我秦某人一介草民,怎知這龍椅之上的心肺臟器要幾分黑、幾分紅才坐得穩當?”
李執不語,只深深看他。
“臘月末,我記住了。”秦飛燕平靜眨眼,“還有何事?”
“晦之幼年時,朕……我政務深重,不曾同他研學對話,射獵同游。”李執思索著道,“你……”
秦飛燕滿臉郁卒,闔上眼睛。
“又來,又來,又來!老子可不是——”
他喝罵一半,不耐站起,神情甚是羞惱,像被戳中了什么傷心事。
少頃,秦飛燕嗤笑道:“攬之,你確定要我近你兒子?”
旁人不知,他卻是對這少年摯友最是了解。凡是他珍惜著的,恨不得都鎖在匣子里久不見天日。此番暗示,當真與其處事風格大相徑庭。
“朕賜他‘晦之’二字,便意在警醒他藏鋒斂銳。”李執不接他的問句,只緩緩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秦飛燕冷笑一聲,“自己的兒子不好好照看,如今反噬到頭上了,才想起來這倒霉小孩缺愛甚久,于是叫我秦某人軟其利芒?”
他譏諷道:“倘若我是女子,你還要我吹他枕邊風不成?”
李執并不多言,只拿一雙老眼瞧他。
許久,秦飛燕偏過頭去,沉沉哼了口氣。
“你就不能滿天下貼告示,喚我過來好好吃頓飯么?”
他嘀咕一句,眉宇間染上疲乏。
“我卻是后悔當年一眼在人群里挑中你了——”秦飛燕慨嘆一聲,不知想到了什么,驀地沒了聲音。
“呵呵,呵呵……”他低頭笑了笑,“‘成就’,‘人脈’,皆是一片浮云,當真俗到了泥里。”
李執靜靜看他耍脾氣,往日兩人還要爭執一番,由吵嘴變為廝打,時過境遷,他卻已跟不上這只燕子的步調了。
“真令人生厭。”
秦飛燕似是倦了,聲音輕如呢喃,“盡是些荒唐事。”
他望著李執,視線犀利銳意,纏著一股深切的恨,像是要將他臉上每一條皺紋都刻印在瞳仁里。
“送些酒來。”
秦飛燕擺了擺手,凄笑兩聲。
“除了仗著我心軟,你還會什么?”他苦澀地對李執吐出這句話,即便累了也在瞬息間移到了這位大夏帝王的身側。
“罷了。”秦飛燕用力按了按摯友不再健碩的肩膀,“你且睡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