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城中乃至宮中,都已經是人心惶惶,自然也少有人敢出來走動。
韓熙載嘆口氣,他如今是唐國中書舍人、戶部侍郎、充鑄錢使,可謂位高權重,可偏偏他卻沒能阻止很多事的發生。
“徐兄還記得否,保大四年八月時,樞密使陳覺擅自調發汀、建、撫、信等州軍隊進攻福州。
陛下惟恐有失,又命王崇文、魏岑、馮延魯等率軍共同攻取福州。次年三月,由于諸將爭功,加上吳越軍隊的增援,南唐軍隊大敗,損失慘重。”
“你我上表糾彈宋、馮二人與陳覺、魏岑等結為朋黨,私自調兵,禍亂國事,并請求誅殺陳覺、馮延魯等人,以正國法。
陛下起初答應,也氣憤不已,覺得幾人該殺,結果被當時宰相一周旋,居然保證性命,只是外放,去年起居然又起用陳覺為監軍使,隨齊王大軍北上拒敵。
老夫那時勸諫過陛下,陳覺其人志大才疏,忌賢妒能,前番統兵攻取福州就損兵折將,如今再任用豈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結果陛下絲毫不聽.......”韓熙載有些無奈的道。
“其實那時起老夫就知道,陛下不是做大事的人,優柔寡斷,遇事懦弱難決,只不過話在心里不敢往外說罷,只能在鼎臣兄面前發發牢騷。”
徐鉉道:“叔言慎言,事到如今說那些也沒用了,北朝大軍幾乎盡占江北,齊王和陳覺已經逃回金陵,陛下還準備以陳覺為使去與周軍主帥見面呢,我等能左右什么。
不過說來那史從云也真是厲害,聽說他今年不過十八九的年紀,就統帥北朝淮南大軍,打得朱元、陳覺、齊王等人毫無還手之力。”
韓熙載用飲酒一杯,搖頭道:“北軍強盛,那是不爭的事實,老夫看也并非他有多厲害,反倒統籌淮南,調集賦稅,斯養大軍的李谷確實有能力。”
徐鉉沒與老友爭論史從云的事,而是問:“聽說叔言年少是和北朝宰相李谷是好友。”
韓熙載神情恍惚,慢慢點頭道,“年少同學,年輕時與李谷在正陽分道揚鑣,還曾舉杯痛飲,我對李谷說,吳若用我為宰相,我必將長驅以定中原。李谷答應我,中原若用他為相,取吳國如同探囊取物。
如今看來是他贏了,吾不如他......”
“時也運也,并不全是你的過錯。北朝周國皇帝重用他,前方又有史從云、趙匡胤、史彥超、李重進等那樣的善戰之間為之驅策馳騁,取淮南自然容易。”徐鉉安慰。
韓熙載苦笑,為老友斟酒,隨后端起酒杯走到窗邊,吟道:
“拋擲南陽為主憂,北征東討盡良籌。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千里山河輕孺子,兩朝冠劍恨譙周。
唯馀巖下多情水,猶解年年傍驛流......
鼎臣兄,往后我這樣的北臣是難得重用了,能富貴一生,落得個好下場就算天大的好事。”
徐鉉默然良久,才出言道:“叔言不用那么悲觀,事情總會有轉機的,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往后的事誰說得準。”
“北朝此戰一打,我們這些北人不被信任也是情理之中。”韓熙載搖搖頭,“往后能安穩度日就是萬幸了,老夫看來南國只怕也難持久了,中原勢大不可阻擋,西蜀、南唐、荊楚、吳越、北漢、南漢都將不得安寧了。
我現在不想也不敢再置身其中,只求自保。”
徐鉉也明白了老友的是志向已定,也不再多說:“那叔言大可來找我,老夫也是胸無大志之人,志在著書立說。”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