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驚訝,沒成想秋安真的將人找來了,但大抵也多費了一番功夫。于是我笑道:“那秋安的錢一分都不能少,要記得多給些。”
尚哥應著,我又問:“晚上沈語蘇還來嗎?還是她要與他們戲班子一起吃年夜飯。”
“今兒早上遞的消息,說是來。”尚哥眉目間似有一絲愁容,道:“她那戲班子都快散場了,前幾日你忙的時候沒能告訴你,班主跟著有錢人跑了,追著班主的、自己去另謀他路的,也都散了個七七八八。”
我聽著,默了,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道:“那咱今晚做的豐盛些,叫仆人臨走時多收拾出一個房間來,挨著我那屋的。”
尚哥應下來,二人正好到樓下。他拐了個方向去了里屋,我站在門口,正好看見紀先生站在花園水池邊立定。他眉眼很柔和,又與身后雪化為一體,我瞧著,竟無端看出了一種從前武俠林立的震撼感來。
這種震撼感持續了不久,紀先生睜眼,轉頭精準看向了我。我笑了笑,走出去,伸手晃了晃:“除夕快樂!紀先生。”
紀先生愣了一愣,勉強露出一個漂亮的笑來,薄薄的唇角微微翹起,嗓音清亮道:“除夕快樂,夏小姐。”
“大清早的練武,不冷嗎?”我笑,看他衣衫也不算單薄,但也不算厚,總覺得很冷的模樣:“先吃早飯吧,吃完早飯先解決你一身的傷。”
這話我說得很是誠懇,生怕他覺得我在嘲笑他,拎著手里那把雁翎刀就過來砍我了。誰知紀先生只是笑了一下,沖我點點頭:“早飯做好了嗎?”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但進去暖和些。”
“我想在外邊多待一會兒。”紀先生垂著眼睛,我就差從他面上讀出“冷靜冷靜”四個大字來了。
我索性在噴泉水池邊坐下了,“那我陪你坐會兒。”又沖他招了招手,“來坐坐?”
紀先生看了看我,在我旁邊坐下來,隔了我好幾個身位。我眼瞅著他要坐出池子外了,著急忙慌攔他:“回來,你小心坐空了。”
他愣了愣,停下來了,又往我這邊挪了挪。
池子臺面是大理石的,很冰。我坐下去先鋪了個絨墊,周圍的家仆都走了,我看他,他也看我。半晌,他把披風下擺抬起來,墊在了屁股底下。
我:“……”
紀先生鼓搗著手里的雁翎刀,手指被凍得青白,但意外的好看。我看了兩眼,冷不丁聽見他問我:“夏姑娘,你信鬼神嗎?”
我被這問題問懵了,正思索如何回答時,他又說:“不必顧及我,你就說你是怎么想的。”
那多好說啊。
這個年代,誰還有多余時間和精力來信這些呢。
租界里的日子看似要祥和太平許多,但其實什么牛鬼蛇神都有。面上的白粉抹得很勻,內里骯臟誰都瞧不見。
但日子過得難了,總要有些精神寄托的。
有人信神,有人信佛。有人信六道輪回,也有人什么都不信。
我看著紀先生,剛要張口說我也不信,但我瞧著他那一雙與他面容不符的眼睛,“不要”兩個字在舌尖打了個滾,怎么出來的,又怎么咽了回去。
“之前是不信的。”我低下頭來看自己的手,“但你都從過去來了,我不信也是得信的。”
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