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崇義和夏進忠笑了笑答道:“再說吧。”
楊井水走了過來,勉強笑了笑,說道:“華哥兒,我家住陳州項城蔡口鎮甜井村。家里還有老娘和弟弟,為了養活他倆,我六七歲就凈了身進宮。這十來年,我一直想著攢點錢,接他們到洛陽城來,過幾天太平安穩日子。”
“華哥兒,你回了洛陽城,還請派人到陳州去,接了我親娘和弟弟,讓他們過幾天能吃飽飯的日子,井水給你磕頭了!”
曾葆華扶起磕頭的楊井水,笑著說道:“你親娘和弟弟,我自會派人去接到洛陽去。只是你自己的親娘,你自己孝順去,休得要我替代。”
“華哥兒,韓平賢老家與我隔著一條河,他的家人…”
“我會一并接到洛陽,還是你自己去養!”
“好咧,謝過華哥兒了!”楊井水連連磕頭道。
“曾縣尉,我是洛陽縣南門外跑家山村人,自小雙親亡故,被姨母拉扯長大。我姨嫁給一位劍直指揮使為續弦,我也跟著過了幾年好日子,還跟著那位姨父學了幾招。結果我那姨父,太耿直了,根本不會像曾縣尉你這般會做官,十八歲就是縣尉。我那姨父,拼死拼活,三十歲才做到軍使。不能比啊。
吳寶象有些啰嗦,但曾葆華能理解。在這種生死關頭,很少有人能鎮靜自如。他的啰嗦,也是一種解脫海和發泄。曾葆華很有耐心地聽著。
“...對,說我姨父。我那姨父,太耿直了,官不大,盡去得罪上司。結果被貶到汝州去做十將隊長,屁大的官,比縣尉小多了,真是越做越回去了。姨父姨母因為前途未卜,不想連累我,留了一筆錢財讓我留在洛陽,還拜托了幾位同袍照拂。”
“也是我自己不爭氣,姨父那幾位同袍因為差遣調動,離了洛陽城。我沒得管束,被兩個不良子一攛掇,就去賭坊賭了個天昏地暗,清潔溜溜。出來后才意識到自己被人給騙了,把那兩個不良子打了個半死,又沒臉去汝州找姨父姨母,就跑去新安躲了一段時間。后來憋不住又跑回來洛陽,結果被點了差役,充當巡丁。”
“更巧了,我被曾縣尉給點中了,應了這趟差。原本想著還能賺幾個津貼,有盤纏去汝州看姨父姨母,不想遇到這么一樁事。不過值了,跟著曾縣尉這樣一等一的英雄出生入死,值了。記得我殺了十來人,夠本了...”
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吳寶象最后遞給曾葆華一塊小銀鎖。
“曾縣尉,還請把這塊銀鎖給我姨母,就說我對不住她,白瞎了她的養育之恩,一事無成,也沒能給吳家留個后,傳個香火。我真對不住早逝的父母,更對不住她了。這塊鎖,就留給我那表弟吧,也算是給她留個念想。”
姚不三不四和姚鐵杵、舒同書互相抱了抱,沒有多話。
入夜,小山死一般的寂靜,卻被夏進忠的歌聲打破了。
“...揚善除惡,唯我光明。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他高聲唱著,揮舞著長槍,向山下賊軍殺去,吳寶象舉著長刀,姚不三不四,各自舉著鐵棒長槍,都緊跟其后。
“這是什么歌?如此慷慨激昂,有著向死而生的決烈,又滿是悲天憫人的情懷。韓昌黎公曾書,‘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果不其然。”
曾葆華看著近在咫尺的姚家小娘子,看著她那張沾滿塵土,但依然透著粉光的臉,突然反問道:“在你的心里,旁人都應該如此安排,為你生,為你死嗎?”
“不,不是為我而生,也不是為我而死,是為我們的信仰而生死。就算是我,該獻身的時候,也會毫不遲疑地赴死。只是現在的我,還不能死。”
“那我們有了一個共同點,都是為了信仰而生死,那我們可以合作了。”
聽了曾葆華的話,姚家小娘子盯著他許久,忍不住冷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