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喻慧,靜靜,你們怎么來啦?”
外婆驚呀的吆喝和爽朗的笑聲一起在寂靜的夜空中飄蕩,留給我一生都無法忘記的激情和眷戀。
她手里的桐油燈芯隨撲面而去的風東倒西歪,火苗同腳根旁的大黑狗一起時而興奮時而沉靜。
大黑狗后面跟出黑黢黢的一團,仔細看來是個面相挺俊朗的少年,展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兒,懶懶的問了句:“二姐,你回來啦?”
就著昏黃的光線也能發現媽媽看他的眼神裝滿了心疼,語氣中透出憐愛:“喻福,二姐吵醒你啦,快回床上去,外面冷。”
媽媽的聲音極輕柔,少年卻像大夢初醒般,突然一震,跟個鬼影似的刺溜飆到我面前,猛一下將我抱起,不停的轉圈圈,嘴里炸炸呼呼:“小靜靜,你回來啦,舅舅好想你哦,舅舅好久都沒抱過你啦!”
媽呀,我不是雨傘別像甩雨珠子似的將我轉圈,我更不是紙風車,再轉我就要散架了,小舅舅你癲狂了嗎,快把我放下來!
我在心里求饒卻不愿掃小舅的興致,假裝在他懷里樂開花,因為我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我很清楚最能讓自己開心的不是小舅干瘦的懷抱,而是他肚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好故事。我知道從今晚開始,他又會帶我去見識好多好多充滿神力的大人物。
小舅終于將我放到地上,嘴里卻不滿的嘀咕:“二姐,你是怎么養的娃,靜靜怎么越來越輕了。”
媽媽反駁:“不是她越來越輕,是你長大啦,力氣也大啦。”
姐弟倆的爭執很快平靜,久別重逢之后深沉的夜又因外婆的愛而熱鬧起來。
鍋里沸騰的是我和媽媽的晚餐,煙囪之間吊著一個頂罐,包裹在鍋灰之中黑不溜秋像個煤球,蓋沿冒出陣陣白汽是否在澄清自己的身份:“我是用來裝水的,不是用來燒水的。”
外婆卻偏要同它作對,對著頂罐樂呵:“慧呀,頂罐里的水燒好啦,先帶靜靜泡泡腳,別把孩子凍壞啦!”
外婆家的木腳盆特別大,像我這種小腳裝一二十雙都不成問題,起初我很疑惑,為什么外婆家要用那么大的木盆洗腳呀?后來好多長輩都喜歡講故事給我聽,或許是因為他們愛講我愛聽,又或許是因為我愛聽他們才愛講,聽完大家的故事自然也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果然,泡完腳吃完飯外婆就將我分配到了小舅床上,小舅開始啃我帶的甘蔗,作為回報順帶兜售他儲藏的好故事。
媽媽呢,自然是要去享受本該屬于她的那份久違的母愛的,她在外婆的床上用整個夜晚燃盡了那份思戀,家里那只黑白相間的大花貓就在她懷里暖暖的,美美的躺了一夜。后來,大黑狗和大花貓都成了我的好伙伴。
第二天早上,因為興奮我起得很早,同搖頭擺尾的大黑狗一起打開了后屋的門。依舊冷冽的風格外清新,來時的路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明亮,它竟是用無數大小形狀不一的石頭拼接而成的。石路的盡頭是一條小水溝,連接著屋檐下的地溝。
小水溝做什么用呢?它是為一個大石槽精心打造的。石槽里面裝滿了紅薯,舂米用的大頭木棒斜靠在石沿上,這個時候它的任務是幫紅薯舂掉身上的泥漿。槽里的渾水便從槽洞流進小水溝再流向外面的田野。
別看這個石槽不怎么起眼,它可盛滿了我幸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