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知顏失足落水后的年冬里,秦王設宴招待漠北使臣,這是前秦與漠北停戰后的半年。據說是漠北前任可汗死在了王庭中,新可汗上任后當即向前秦示好,百萬漠北鐵騎一夜之內全部撤出前秦地界,并向秦王送來了一份新可汗的貼身佩刀,喻為漠北和前秦世代交好。
此番設宴不止是招待漠北使臣更是秦王為了試探他們設的一場局,這場局的局中人毫無例外有靖梁王一家。
靖梁王府的馬車停在宮門口,靖梁王率先下了馬車而后攙扶著靖梁王妃與知顏同下,陪同的還有連雲。
靖梁王望向幽長的宮道,滿面愁容。
靖梁王妃牽上他的手向他輕輕一笑,暗示他不必如此緊張,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即便今日是場鴻門宴他們也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演下去。
靖梁王回握住愛妻的手,夫妻倆心有靈犀只是一個眼神便心領神會。
“阿顏,一會兒見了你陛伯伯少說話多吃飯,一定要時刻與你娘親待在一處,讓連雲在身后護著你們,切記不可亂跑。”
知顏重重地點點頭,今日她早察覺父親不對勁,她雖不明事理但此刻她無比清晰地知道,今日父親說的話她都得聽。
她抬頭看了一眼連雲,連雲向她輕輕點頭,她牽上連雲的手跟隨父親娘親走進了宮道。
靖梁王乃親王,先帝在位時也獨寵于他,甚至有想過將皇位傳于他。但他不愿與兄長爭儲,在秦王即位前一直避及鋒芒做的都是一個閑散王爺。
秦王一直將他看得很重,不單單是因為他讓出了儲君之位,更多的是他需仰仗這位胞弟手中的一半兵權。而于靖梁王來說皇位反而是一種束縛,若真當上了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千古君王,他所面對的便是整個前朝后宮,面對后宮粉黛他又如何能將全部身心放在靖梁王妃身上?那種日日與女人糾纏的生活可不是他想要的。再言,當皇帝有什么好,他想要的只是前關和那百萬前秦將士,這些才是他最有利的武器。然,秦王并不知曉他還懷藏這種心思。
靖梁王雖不常入宮,但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有這么一位有勇有謀的親王故而對他的禮制仍存,一路上皆是恭敬行禮跪拜的,直至進殿。
嘉寧殿內歌舞升平,靖梁王一家人的到來并未打亂殿內的節奏,三人在秦王手指方向入座。連雲同靖梁王與知顏一道走進席內,站在知顏身后,對面便是漠北使臣。連雲眸光一緊——這次的來使不是旁人,正是漠北九部之一的統事親王,拓拔察。
連雲記得他,當年他是第一個帶著自己的部落向漠北王庭稱臣的,故而深受他父汗的信任。但王庭叛亂那天他遲遲未來救駕,固爾多可汗沒有等來他的援軍最終慘死在王庭中,時至今日連雲仍能清晰地記得當年的場景,這么多年的噩夢全部源于此處。
漠北王庭一直動蕩不安,王位的接替也向來不太平,這一路走來連雲聽宮牌和內待們交頭接耳也聽得了七八分——漠北舊主遭親信背叛含恨而終,新王即位后頻繁向前秦示好,也不知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連雲原本是不關心這些的,但聽得新可汗王名字后整人猶如被木棍當頭一擊,懵掉了。
固爾多·那覺。
新王竟也叫固爾多·那覺。
連雲沉默了許久——從前漠北有一位叫那覺的王子,可最后在那場變故中失蹤,從此杳無音信。然而此刻他清楚的知道有人冒名頂替了他的身份并利用這個身份扳倒了漠北王庭的舊勢力,可他這么做究竟是為了什么?
“尊敬的天朝陛下,請允許我代替我們大汗敬您一杯酒,愿漠北與前秦世代交好,往來不絕。”
拓拔察起身舉杯面敬秦王,秦王假笑著也舉杯而起,二人同時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