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恍惚地走在路上,以至于有人叫他都沒有聽到,直到那人伸手來扯他的袖子,他才回神。
“簡姑娘,不是說了府中這些雜事不必你做嗎。”
簡迎彤抱著笤帚,抱歉地低下頭,她的脖子上纏了一圈紗布,隱有血色浸出。
沈聽白意識到自己方才語氣重了,他將笤帚拿過來,輕言輕語道,“我只是想勸你靜心養傷,大夫說你脖子上的刀傷太重,若不好好修養,將來或許留下隱疾。”
其實大夫的原話是,這位姑娘以后再也說不了話了,但他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告知。
簡迎彤有一雙剪水秋瞳,自重傷被沈聽白收留,時時都是一副將要落淚的羸弱模樣。
她說不了話,只能用手比劃。
“你是說自己睡不著,所以出來透透氣?”
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簡迎彤很欣喜,連連點頭。
她的人生在一夜之間發生巨變,失去了家人的依靠不說,還面臨著失語的未來,卻一直沒有氣餒,沈聽白不禁生出敬佩之情。
“簡姑娘既然睡不著,不如隨我到書房,我教你識字,往后你想說什么,就寫下來。”
簡迎彤眼中點點星光燦然,一邊點頭一邊兩手共用著比劃,看得沈聽白暈頭轉向。
他笑著攔下她,“好了好了,我實在看不懂,還是等簡姑娘寫給我看吧。”
后半夜,萬家燈火盡滅,城守府后門偷偷溜出來一個小廝,他牽著馬走出沒有門的城門,一騎絕塵向北而去。
*
南柯坊。
桌子上的紅燭燃的噼啪作響,眠翠抱著厚厚的賬簿,正一筆筆對賬。
“眠翠姑娘做的好生意,今日又賺了不少銀子吧。”
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細嚼之下竟還有幾分幽怨,眠翠抬頭環視左右,并不見人。
她白玉似的手拿起旁邊的描金團扇,金線繡的桂花擋住半邊臉。
“韓郎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
聲柔似水,還是摻了蜜的那種。
韓治章從帷幕后現身,他將雙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
“不愧是眠翠姑娘,有膽色,連沈蔚的東西都敢染指。”
他將自己說成是沈蔚的東西,眠翠頗覺有趣。
她施施然站起來,一舉一動都是媚骨天成的風情。
“郡主一怒,小小南柯坊就會血流成河,眠翠懂得分寸。”
“分寸?”韓治章嗤笑,“你若真知分寸,就不該收留那位姑娘,更不該管她的死活。若非我察覺到不對多打聽了幾句,還真想不到向來卑躬屈膝的眠翠姑娘竟有暗殺沈蔚的本事。”
眠翠搖著團扇的手一頓,目光也倏地變了。
“暗殺?”
“別裝傻,你自己干的事還能不清楚嗎。”
今晨沈蔚早早地出了府,眠翠派人到侯府相請,韓治章暗中與她有些來往,便去了。
他一到南柯坊才知道是昨晚被沈蔚欺負的小姑娘失蹤,眠翠托他幫忙到侯府里找一找,他才會到雨花院去,誰知就遇上了賀殊那個煞星。
賀殊經手的定是大事,韓治章放心不下,在府里多方打聽,才知道那姑娘的確在地牢里關著,但尋仇的不是沈蔚,反倒是看上去楚楚可憐那位。
既然是眠翠托他找人,想來暗殺之事與她也脫不了干系,韓治章這才趁夜趕來問罪,免得到時候被牽連。
眠翠沉思許久,像是想通了什么,團扇后的臉色沉下去。
“四公子,暗殺之事我的確不知情,明日我會親自登門向郡主說明此事,一切與你無關。”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韓治章在擔心什么,也知道自己該擔心什么。
韓治章見她不像裝模作樣,又有身家在此,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決定信她一次。
“你最好說話算話,明日侯府再會。”
他裝模作樣叮囑一番,跳窗離去。
桌上的紅燭已燃了過半,燭淚堆積在側,也許是心境所致,竟將赤紅看出幾分凄涼來。
眠翠不禁苦笑,“岑蘭啊岑蘭,你可真是將我害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