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似萬蟻鉆心啃食李旦的骨肉,他像是一個瘋子在咆哮。
俄而又噗通跪在床榻前,聲淚俱下,“母皇,兒臣是被他們挾持的,兒臣不敢兵諫啊。”
“兒臣志大才疏,完全沒有主見,被這些逆賊三言兩語就蠱惑。”
李隆基整個人就像一座泥塑木雕一樣毫無生氣,腦子混混沌沌,聽不到任何聲音。
“旦兒。”
武則天緩緩起身,原本疲憊的身軀被力量灌滿,她踱步到墻邊,冷冰冰道:
“有冤屈,待會跟子唯說吧。”
剎那間,寢宮所有人如墜冰窖。
連親生兒子都不放過,他們誰還有活路?
是啊,都參與政變了還奢求活路?
唯有以命相搏,才能殺出一線生機。
此刻,他們眸子里已經沒有恐懼,只剩滔天的狠戾。
包括李隆基,他死死盯著祖母。
惡就像魔鬼一樣,總是潛藏在內心深處,不時就會冒將出來。
“陛下,我們不想弒君。”
李昭德沙啞著聲音。
長此以來,等級森嚴、上下分明,就算是心有反意,也不敢說出弒君二字。
但他沒有退路了。
只有擬退位詔書,讓相王登基占據皇帝的大義,恐怕能讓張巨蟒的兵馬倒戈相向。
武則天背倚墻壁,蒼白的面色沉靜如水,寒聲道:
“你們真敢殺了朕?”
李昭德與她對視,一字一句道:“敢,下偽詔也一樣。”
話落,薛思行等人舉起手中的利刃。
“母皇……”李旦淚流滿面,邁著膝蓋前行,將手中的傳國玉璽奉上,哽咽道:
“兒臣不敢,兒臣知錯了,兒臣真的知錯了。”
武則天瞇著鳳眼盯著越靠越近的反賊,又俯瞰著地上的李旦,旋即一只手觸碰傳國玉璽。
另一只手按著桌上明珠。
密室門迅速打開,李昭德等人面露駭然,“快殺!”
可惜靠近墻壁的武則天迅速隱進密室里,身上還帶著傳國玉璽。
沒有玉璽的蓋印,詔書就是一張廢紙。
眾人面面相覷,目光皆是難以置信,有密室為什么剛剛不躲起來?
薛思行疾步到黃花梨木桌,用力按著明珠,可密室大門沒有動靜。
這片墻壁,還是由堅固的大理石所鑄。
“沒用的。”
李多祚嘆了一口氣,他是羽林軍大將軍,很了解內廷,啞聲道:
“這是墨家機關術,她曾經邀請過墨家傳人,原來是鑄造密室。”
薛思行神色瘋狂像暴怒的野獸,揮起長刀用力砍,鏘鏘的聲音只濺起這片火花。
武攸宜腿一軟,癱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
“我不想死……不想死……”
寢宮的幾十個人身子發顫,拳頭緊握,不甘,頹然,乃至絕望。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能不連累家人已經是最好下場。
成王敗寇。
敗的是他們。
徹底敗了,將一切都搭進去了。
內廷廝殺聲漸漸消失,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踏上漢白殿階,撞開迎仙殿宮門。
緊接著一個個身著甲胄,手執長槍的士卒進來,后面涌入無數綠袍。
刀刃的寒芒映著他們殺氣騰騰的面孔,有的臉上還濺著血珠。
“你方唱罷,該輪到我登場了。”
溫潤暗沉的聲音由遠及近,又似乎是從地獄傳出來的。
李旦一個哆嗦,差點嚇破膽,濃濃的恐懼將他包圍。
一道白袍出現在他目光中,那是他最仇恨的身影,也是此刻最讓他恐懼的身影。
李旦全身冷到徹骨發抖,哪怕蜷縮身子也不能緩解,全身冷到發麻。
張易之邁步走進,一雙冰涼入骨的墨黑瞳仁掃視寢宮。
剎那間,他整個人氣場暗潮洶涌,凌厲的如同來自地獄的羅剎惡鬼:
“陛下在哪里!”
沒人說話。
張易之眼底燃燒滔天憤怒,厲聲道:
“立刻銬住,別給他們自裁的機會。”
全部綠袍出動,將寢殿所有人按倒在地。
李昭德等人趴在地上神情呆滯,山崩海嘯的形勢壓頂而來,失敗者沒什么從容氣度可言。
“我問你,陛下在哪里。”
張易之走到李旦面前,居高臨下俯瞰著他,然后一腳直接踩在他腦袋上。
重復了一遍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