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看時,劉恒看到了那滿臉的寥落之意。
這是在她臉上從未見過的毫無遮擋的情感流露。
無論是剛才那單純的小女兒一般的興奮,還是此刻的滿臉蕭瑟,都與她此前那副清冷華貴的模樣,判若兩人。
只有美艷,前后如一。
她搖頭苦笑片刻,自己輕提裙裾,重又在大青石上坐下,微仰頭看著劉恒,道:“你坐,坐下吧!”
劉恒心有忐忑,但仍是依言坐下。
只是下意識地離了她足有一臂遠,人亦是低了頭,并不敢看她。只偶爾抬頭時,故作不經意間瞥去一眼。
她臉上帶著一抹恬淡的笑意,緩緩道:“我八歲那一年,父親上《平云漢十三策》,計一萬七千余言,擘畫詳盡。然今上不能用,且下詔申斥,稱‘齊、漢,兄弟之邦也,再有妄言兵事者,誅!’,父親遂郁郁不得意,每日以琴棋自娛,閑來教授我們姐弟幾個書畫之道。但我卻并不愛學。”
“父親見我聰慧,卻不肯學,便問我,欲學何術?我得家人提醒,知父親苦惱于諫言不得用,便告知父親,欲學平漢之策。父親當時大笑,次日起便傳授我姐弟幾人兵法之要,與治國之術。”
“我極聰慧,非但學得極快,且常能舉一反三,諸弟皆遠不及我。父親愛我,常嘆息,說:汝若為子,當立為侯嗣,以襲二郡之地。”
…………
劉恒一言不發,很認真地聽程云素講起顯陽侯府的私密之事。
他清楚地聽到了一個女子是如何奮發圖強,又是如何一步步成長為現如今這位行事英敏果決的長侯女的過程。
西天的紅日正在一點點墜下去。
程云素漸漸停下了。
神情寥落。
劉恒似乎有些明白,為什么早在金虎寨門外的時候,程云素就已斷言:顯陽侯府并不會派人來把她接回去了。
兩人都沉默著。
許久之后,程云素說:“劉恒,你知道當咱們走出這座山的時候,外面可能已經布滿了各種哨探,且頃刻間就會有無數人把咱們包圍起來,插翅難飛嗎?”
劉恒沉默片刻,緩緩點頭,道:“小人……猜到了一點。”
程云素低頭片刻,再次抬起頭來時,臉上帶著些奇怪的笑容,側首看向劉恒,道:“死并不可怕,但是在死之前,我還有一件憾事,你可愿助我?”
劉恒當即站起身來,拱手道:“侯女請吩咐。”
程云素也款款站起身來,目視劉恒,坦然笑道:“久聞男女床笫之樂,乃人間之極樂,有甚于封侯者。今我將死,愿與君一試,如何?”
劉恒聞言目瞪口呆。
三十步開外,王離忽然道:“姑娘,不可呀!”
程云素并不看他,只是道:“離叔不必多言!為我守好床幃便是!”
王離聞言不再說話。
于是她笑著對劉恒道:“據說此事初時極痛,但只消撐過最初,其后便漸覺酣美,乃至淫聲高張者,亦比比皆是!世人行昏禮,不過以夜色遮羞而已。如此美事,我不覺羞。此時日色尚明,正是好時候。如此以天為幕,以地為席,行此美事,卻也不負我平生志愿。”
劉恒后退半步,道:“侯女,這……”
此時,程云素卻已經扯開了自己腰中束素,笑著揚聲道:“離叔,你若怕羞,待會兒可要捂上耳朵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