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伸出拳頭給了費渡一下,誰知費渡是個奉行“動口不動手”的真君子,肩上猝不及防地挨了沒輕沒重的襲擊,他本來優雅放松的坐姿平衡頓失,架起來的長腿掉了下去,費渡慌忙伸手撐了一下地,被抹了一手狼狽的泥水。
駱聞舟非但不道歉,還好像覺得挺好玩,在旁邊沒心沒肺地大笑起來。
費渡:“……”
這野蠻人!
兩人難得相安無事地一起待了很久,眼看雨勢漸消,駱聞舟把傘還給費渡:“陶然那新房子裝修完了,這禮拜要搬,回頭正好再一起坐坐。”
費渡不吭聲,面無表情地睨著他,駱聞舟莫名覺得他和駱一鍋很像,都是那種“滿世界都是瘋狗,我獨自高貴”的“睥睨凡塵”,一時又找到了新的樂趣,他一邊忍俊不禁,一邊抱著頭沖進了淅瀝瀝的小雨里。
至此,沉怨仿佛煙塵散盡,真相似乎水落石出。
后續收尾工作忙而不亂地推進,綜合王洪亮等人的證詞,警方徹底排除了何忠義涉毒的可能性,那條神秘的短信終于沒能問出確切出處,于是和附近找到的兩個針孔攝像頭一起,被認定成“影帝”趙浩昌的又一場自導自演。
雖然他堅決不肯承認。
馬小偉被拘留了幾天,與吳雪春等人一起,被送進了戒毒所,準備拼命掙出一個新生。
駱聞舟親自送他們倆上了車,臨走,吳雪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駱聞舟沖她點了一下頭,又順手在馬小偉剃得好似獼猴桃的寸頭上摸了一把:“大難不死,往后可要好好的。”
車子絕塵而去,駱聞舟在路邊抽了一根煙,獨自嘆了口氣,暫時咽下了心里兩根如鯁在喉的刺——陳振的死亡到底是不是如黃敬廉所說,只是意外?
而那總是帶著一股不信任的黑車司機,當時又是怎么在王洪亮的嚴防死守下,把粗制濫造的舉報信成功捅到市局的?
他不怕市局和那些人蛇鼠一窩嗎?
這些事隨著陳振的死,終于還是無法追溯了。
離開的馬小偉用頭皮記下了那年輕刑警掌心的溫度,默不作聲地坐在車上,看著道路兩側飛快后退的廣告牌。
等紅燈的時候,一輛貌不驚人的小轎車停在旁邊,車窗一閃,緩緩地下搖,兩指寬的縫隙里閃過一個手機屏幕,上面貼了防兩側偷窺的膜,只有從馬小偉的角度,才能正好能看清上面一行字,那上面寫著——你做得很好。
馬小偉睜大了眼睛,打了個寒噤,還不等他看清那只舉著手機的手,小轎車的窗戶已經合上了,在前方路口與他分路而行。
一周以后,費渡告別了他多年的心理治療,陶然也終于在這城市里有了根基,搬進了新居,一大幫同事朋友熱熱鬧鬧地去給他“添宅”。
新家看起來人模狗樣,其實房齡已經奔三了,是個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大齡商品樓。
“陶副,我跟你說,進門這個地方應該放一個復古鐘,伸出來,就是歐洲火車站里的那種鐘,能看時間,看著又特有感覺,拐角這里掛一堆植物生態球,廚房放一整套叢林系的清新廚具……”郎喬是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室內裝修愛好者,一進門就到處亂竄,指點江山,及至她往廚房一探頭,正好看見駱聞舟背對著她,正單手端起一鍋調好的醬汁,郎喬整個人都震驚了,“媽呀,老大,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誰,你家陶副?你想吃掛面全餐?”駱聞舟嫌棄地看了她一眼,“躲開,不幫忙就別在這礙手礙腳。”
郎喬連忙讓路,看著他把醬汁澆在旁邊一盤白灼菜里,香味立刻蒸騰起來,她咽了口口水,很想捏一塊嘗嘗,被駱聞舟背后長眼一般地拍開了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