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出來還是陽光燦爛、晴空萬里,傍晚卻突然來了一片沒來由的云,無理取鬧地下起小雪來。
駱聞舟把自行車當雪橇推,一邊走一邊在地上滑,快溜到市局大門口的時候,陶然忽然三步并兩步地趕上來,把一個包裝十分喜慶的盒子掛在他車把上:“你怎么跑這么快,那么著急回家做飯啊?這是我媽從老家寄過來的臘肉,都是沒吃過飼料的土豬肉做的,純天然綠色食品,我剛在辦公室分一圈了,這是你的。”
駱聞舟一句“謝謝”還沒說完,就看見陶然的手搭在那臘肉盒子上,食指飛快地在上面敲了三下。
天一冷,陶然就早早地套上了烏龜殼一樣的羽絨服,裹得十分厚實,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駱聞舟抬頭看過去的時候,見他眼睛里沒有一點笑意,立刻就知道這盒“土特產”不是單純的土特產。
駱聞舟一頓之后,若無其事地道完了謝,把盒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一看見臘肉,就知道冬天真到了——怎么這么沉,你媽這是給你寄了多少?”
“多著呢,”陶然說,“我昨天還給師娘送了一箱。”
駱聞舟倏地一愣——陶然方才敲打盒子,是在暗示他盒子里除了臘肉還有別的東西,補上這一句話,則代表里面的東西是從師娘——楊正鋒的遺孀那里拿過來的。
兩個人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從師娘手里拿過來的東西,只可能是楊正鋒的遺物。
駱聞舟試探道:“師娘可不待見咱倆,現在不年不節的,你過去打擾,她沒把你打出來?”
老楊犧牲三年了,如果她手里有什么東西,為什么現在才肯拿出來?
陶然頓了頓,目光中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東西。
卷著雪的夜風陰冷而凜冽,能吹透皮囊,直抵肺腑,市局門口的紅旗還是國慶時插上的,一直沒有摘下來,在風雪中獵獵作響,紅得仿佛要刺破沉沉的暮色。
駱聞舟站住了,心里忽然生出不祥的預感。
“師娘……師娘上個月去了醫院,”陶然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渺茫的天光,又沒著沒落地落回到自己腳面,輕聲說,“剛剛查出了淋巴癌。”
駱聞舟一時錯愕:“什么?”
“晚期,”陶然說,好像被寒風嗆了嗓子,他吐字有些困難,“沒多少……沒多少日子了。”
“我去她那看看。”駱聞舟愣了片刻后,突然翻身上車,踩住腳蹬,“那孩子怎么辦,都沒畢業……”
陶然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肘,朝他搖搖頭。
“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家,別打擾她休息。”陶然說著,又一次敲了臘肉的包裝盒,意有所指地對他說,“你也不是人見人愛,她見了你心情未必會好——回家吃頓好的,我走了,你慢點騎。”
“陶然!”駱聞舟吐出一口白氣,對著他的背影說,“她得這個病,是不是因為老楊?是不是因為老楊出事,她一直心情抑郁才會這樣?”
陶然遠遠地沖他擺擺手,沒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