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副局關于緊急調用二乙酰嗎啡的申請,是我批準的,”突然從首座上傳來一道慢吞吞的聲音。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呂局慈眉善目地端起保溫杯,那姿勢活像是雙手合十,皮革轉椅正在他的大屁股底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嚴峫豎起案卷作為遮擋,偷偷比了個ok的手勢,呂局幾乎不見地點了點頭。
陳處問:“所以?”
他沒注意到底下廣大支隊長及主任們紛紛露出了得救般的目光。
“所以咱們這個流程呢,流程是沒有問題的。但胡偉勝呢又確實是死了。既然他死了,那么我們就需要在公正、嚴謹、客觀、高效的基礎上,詳細調查,去偽存真,實事求是;力求還原他死亡的真相,以及盡早呢,將我們支隊的工作,我們法醫的工作,我們市局的工作,給還原到一個正常的軌道上來。……”
陳處幾次想打斷,都被彌勒佛不緊不慢不疾不徐,猶如背書般波瀾不驚,又如內功高手般風雨不透的敘述給堵回去了。
彌勒佛說:
“我們現在調查工作的重點,不光是市局,同時包括省廳,我們都是站在同一立場上的。我們知道根據長期禁毒工作積累下來的經驗,像胡偉勝這樣的重度成癮者,因為一支二乙酰嗎啡而吸毒過量或造成過敏的可能性不大;但秉承實事求是的辦案精神呢,我們又必須承認,即便可能性非常非常小,事實存在的基礎就不能說是完全沒有……”
“等等,等等,”陳處再也忍無可忍了,強行打斷了般若波羅蜜大悲咒:“呂局,您的意思是胡偉勝是自己吸毒過敏吸死的?!”
呂局肯定道:“是不能排除這種猜測。”
“胡……”從口型看陳處應該是硬生生咽下了胡說八道四個字,噎得差點沒喘上氣來:“胡亂揣測!這不可能!”
但呂局完全不惱,甚至連一點不愉快的表示都沒有,還是非常的可親。
“年輕人,這話就不對了,任何事的可能性都是有的。比方說現在社會普遍認為資深吸毒者對毒品的耐受能力非常強,但實際上每年吸毒致死的人群中,嗎啡類成癮者對苯丙|胺化合物過敏、新式精神類藥物成癮者對嗎啡類毒品過敏、以及更嚴重的,吸毒者對毒品添加成分比方說冰凍劑、電池酸等嚴重過敏,造成休克、心衰以至于死亡的案例,正呈每年逐步遞增的趨勢大幅上漲。你知道去年建寧市吸毒過敏致死的官方統計數據是多少嗎?”
陳處:“……”
全場一片肅靜。
三位省廳專家做夢都沒想到彌勒佛能開口不帶起伏、不帶喘氣地禿嚕出這一長篇來,都已經驚呆了。
“五百零九名,相對前年同期增長幅度達到117.2%。”呂局循循善誘道。
他話音微頓,突然只聽會議室里手機叮當一響。
眾人紛紛回頭,只見嚴峫看了眼自己剛來的手機短信,隨即抬頭迎上呂局征詢的目光,簡短地做了他今天踏進會議室以來的首次發言:
“搞定。”
陳處:“???”
來電鈴聲平地炸起,陳處低頭一看,發現竟然是自己的手機,來電顯示赫然是——省委劉廳。
“所以說,在五零二案件完全破獲前任何拖延偵破行動的內部調查都應在不影響市局工作即以市局自查為主省廳監督為輔的前提下進行,這點我完全贊同劉廳的意見。”彌勒佛以他正常發言的四倍加速飛快說完了以上長句后,微微一笑:“接電話吧,陳處。”
陳處莫名其妙拿起手機,邊起身往外走,邊接通了來電:“喂劉老,您是……是是,建寧市公安局嫌疑人非正常死亡……”
聲音順著走廊漸漸遠去,會議室里一片沉寂。
兩分鐘后,門再次打開,陳處鐵青著臉瞪著呂局:
“你故意拖延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