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去吧。”
年輕人躊躇張口。
江停加重語氣:“去吧。”
年輕人開口僵在半空,臉色忽青忽白,看上去有點滑稽。不過還好他沒再多糾纏,轉身輕一腳重一腳地離開了這里,走向喧鬧的人群,走向歡騰的慶功酒宴,很快被更多興高采烈的年輕警察們拉走了。
江停掛斷電話,回頭望去。
沒有人看見他眼底閃動著怎樣的神情,他就這么筆直站著,目送嚴峫回到正常的世界——
逆光勾出他側身輪廓,從肩背到后腰猶如一把劍,在落地窗后投下修長的倒影,順著禮堂地板向遠處蜿蜒,卻不論如何竭力前行,都夠不到熱鬧的人群。
不能過去,他想。
他不能讓人發現,江支隊長坦蕩平靜的身影后,一個因為過于瘦弱而有些笨拙可笑的小男孩,正捧著比他半人還高的塑料水盆,蹣跚跨過門檻,努力走向盛夏蒼白煞亮、蟬聲喧鬧刺耳的午后,漸漸融進一場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里。
“……淤血壓迫神經,現在的情況非常危險……”
“開顱的風險非常大,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
“江停!江停你醒醒!”
“江哥求求你!”
“江隊!江隊!!”
……
是誰在叫我?江停想。
他從鐵架床上懸浮而起,飄飄蕩蕩,飛向渺遠廣袤的夜空。
“江隊!大伙約好下班去老牛家看球,你去嗎?”
“晚上有事,不去了。”
“江隊,周末火鍋走起你去嗎?”
“噢,你們玩吧。”
“江隊江隊,市里舉辦羽毛球賽,咱隊里的人都報了名……”
“我有點其他事要辦。”
熟悉的身影勾肩搭背,一個個散去,歡聲笑語漸漸走遠。
陰云層層集聚,潮濕水汽就像蛛網,覆蓋在市局大樓的每一個角落里。江停穿過灰暗冷清的走廊,側影在樓梯間一格格彎折拉伸,腳步聲久久回蕩。
他鎖上辦公室門,拉攏窗簾,獨自來到辦公桌后。幾摞厚厚的資料從終年上鎖的文件柜里抱出,寫滿了各種情報圖表的筆記本被攤開,中緬地圖上用紅藍兩色筆跡標注了無數條隱秘小道;電腦屏幕發出幽幽熒光,映照在江停堅冰般的側臉上,勾勒出黯淡光影。
“你在做什么?”聽筒那邊黑桃k笑著問。
“加班。”
“這么晚了,加班做什么?”
江停沒有回答。
通話對面的大毒梟也不介意,溫和地道:“我們有一批拆家被分局抓了,跟上次胡偉勝的事情一樣,你想辦法疏通下,別讓‘藍金’的事被警方察覺。”
江停語氣波瀾不驚:“好。”
他放下電話,然而就在掛斷的前一刻,對面又傳來黑桃k的聲音:“等等。”
“……”
“你最近加太多班了,得注意下身體。你們市局附近雅志園有套公寓,一區b棟701室,是專門為你準備的,以后加班來不及的時候可以抽空去睡一覺,或者見人辦事不方便,也可以過去那邊處理。”
江停眉眼間沒有一絲表情,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