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聽清楚,”前臺坐在臨時設立的調查室里,感覺有點慌:“他說……他好像是說……‘我本該是這場婚禮的伴郎’……”
嚴峫把臉埋在掌心里,幾不可聞地吁了口氣。
天色漸暗,婚禮已然散去,喝得酩酊大醉的隊員已經被拖回各自房里醒酒去了。嚴峫穿過草坪,從觀光電梯登上套房樓層,呂局、魏副局、余隊等人已經坐在了小花廳里等他,江停帶著手套,正把玩那個銀色的舊手機。
“來了?”呂局招呼。
江停一招手,嚴峫整了整西裝領,長腿跨過沙發去坐下,江停按下了播放鍵。
這段視頻顯然是今天才錄制的,視頻中秦川的衣著和監控里一模一樣。手機鏡頭應該是被固定在某個支架上,他坐在鏡頭正中的扶手椅里,坐姿挺拔放松,雙手自然地搭著,微笑望著滿屋子人,說:“大家好。”
“已經拷了一份發回建寧,但技偵目前還沒能從視頻畫面中分析出有價值的地理線索。”魏副局皺眉道:“當地警方也友情拷走了一份,但指望他們的罪證實驗室……”
“不如看美劇比較快,”余隊無奈道。
手機揚聲器里傳來秦川不失時機的回答:“是的,看美劇比較快。”
余隊&魏副局:“……”
秦川笑吟吟道:“新婚快樂,嚴峫,祝你跟江隊百年好合。”
嚴峫還沒來得及反應,江停冷冷道:“我會記住你是怎么毀了我的婚禮的。”
明顯江停段數比較高,這次秦川沒能準確預測到鏡頭外的反應。
“你們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離境的,也許在你們看見這段視頻的同時,我的圖像已經發到了西南各海關港口。但那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早在建寧市局工作的十來年間,我已經在黑暗的世界里編織出了一張足夠大的關系網,如果有一天我能取代黑桃k,這張網將成為我日后道路的第一塊基石;如果我不幸事敗,它也足夠掩護我全身而退——盡管只是全身而退而已。”
“我年少的時候,曾經有好幾年時間,被執著的復仇欲占據了絕大部分情緒。后來這種感情變得相當復雜,讓我一度分不清那個站在你們的隊伍中發誓對警徽忠誠的自己到底只是逢場作戲,還是過濾掉所有雜質后真正的靈魂。”秦川望著鏡頭,有好幾秒鐘時間沒有說話,然后他嘆了口氣:“至今我也不知道那天在瑤山的舉動是我這輩子最愚蠢的決定,還是最聰明的。可能兼而有之?但毫無疑問那應該是改變了連同我在內很多人今后命運的一刻吧。”
室內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是那天第二次爆炸前放棄逃跑,轉而拼死阻止殺手金杰的行為。
半晌才聽魏副局忿忿又別扭地哼了聲:“答案顯而易見!你最好別再有這樣的疑惑了!”
“離開建寧后,我去了緬甸,輾轉又去過泰國和老撾。相對建寧來說,這半年多的生活堪稱顛沛流離,但所幸我在最順利的日子里就為最艱難的時候做好了準備,所以雖然躲躲藏藏比較麻煩,但也還算過得去。至于接下來要去哪里?這個問題別說警方,連身為通緝犯的我自己都無從得知。盡管我也很希望有一天能戲劇性地出現在老朋友們面前,親切友好地敘完舊然后再飄然而去,但你們大概更希望我能乖乖回來束手就擒吧。”
秦川戲謔中又帶著微微苦笑,面對鏡頭攤了攤手。
“很遺憾我不能。我只能發誓在此生結束之前,再也不踏上西南大地一步,今天隔著人群的慶典就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安靜的房間里,許久才響起叮的一聲。
那是嚴峫將茶杯輕輕放在了桌面上,碰撞輕響掩蓋了他那聲飄渺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