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華舌根夾雜著酸澀、憐憫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滋味,卻在那瞬間被他自己強行壓了下去,猝然別開視線“我剛在想昨晚審訊李洪曦的時候,你是怎么看出他撒謊了的”
“哦,那個。”吳雩低頭把玩那根煙,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我沒看出來,就覺得李洪曦說話的聲音、表情、眼神都不對,應該是在表演。可能因為我以前不得不時刻琢磨人,久而久之就形成習慣了至于那個衛生巾的細節是真沒想到,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你那份天資的。”
吳雩比了個大拇指,步重華看著他,眼底浮現出微許揶揄的笑意,向解剖床點了點“那你再琢磨琢磨這個兇手”
“這我哪兒知道,我又不會破案”
“沒事,說說看”
吳雩推拒不過,遲疑片刻才慢慢道“我也說不上來。我就感覺”
他頓了頓,伸一根食指在步重華鼻端前橫著比劃了下“為什么當他發現郜靈還有氣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拿石塊繼續砸她的頭,而是面對面地捂嘴扼頸”
步重華一怔“因為當時兇手已經把行兇的那塊石頭扔在了地上”
“我知道,但對沖傷證明郜靈當時正面貼地,他干嘛要先把她翻過來”
他們兩人彼此對視,吳雩自嘲地揉了揉鼻子“我破案經驗不足,殺人經驗倒還挺豐富的,就感覺他殺人的動作好像不是很方便。”
吳雩的眼睛黑白清亮,而步重華眼底卻浮現著明顯的血絲,喃喃道“因為郜靈當時郜靈”
“她氣性大,她氣性太大”
“看見人家高中開學就跟我鬧鬧著要去念書”
“我說你去打工也知道把錢寄回來養弟弟,她就鬧著要跟我們斷絕關系”
李洪曦左手大拇指處那塊細小的結痂,感光片里郜靈鼻端不引人注意的潛血,酒精瓶中那兩顆淺棕色的玫瑰齒
所有異樣的細節從千絲萬縷線索中露出端倪,在步重華大腦中閃電般連成一線。
這個“氣性太大”的小姑娘并沒有任人魚肉,她沒有僅僅躺在那,徒勞等待兇手再落下致命的一擊骨子里的剛烈和倔強讓她在最后一刻進行了微弱卻殊死的反抗,當兇手伸出食指來試探她鼻息時,她突然咬住了對方的手
正因為這反抗,兇手才會在極度驚慌失措的情況下,一把推開她并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指甲縫里沒有兇手dna,只有齒縫間的血,因為跟她自己的舌黏膜出血相融合,所以才會被法醫漏檢”步重華失聲喝道“讓人把法醫叫回來,快李洪曦大拇指上有傷疤,只要從郜靈口腔里驗出他的dna,那孫子就徹徹底底被我們釘死了”
羈押室燈光驟亮,垂手坐在床邊的李洪曦受驚般一抬頭,只見蔡麟親自帶人推門而入,舉著手機貼在耳邊“是,是我知道,我們已經到羈押室了,隨時等待對比結果”
“怎么”李洪曦青黑的眼圈在慘白燈光下格外明顯,但口氣卻是挑釁的“正式批捕下來了”
幾名刑警虎視眈眈地盯著他,沒有人回答。
李洪曦笑起來,在手銬嘩啦聲中抬手揉揉眼睛,左手大拇指上那快要愈合的疤痕在燈光下格外刺眼。
短短一天羈押就讓他變化頗大,嘴唇干裂出血,血又結成了黑紅的痂,憔悴得驟然老了幾歲;但這個笑容卻不加掩飾,有種明晃晃的嘲諷和囂張
“放棄吧,你們沒有任何可能抓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