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已經活著回來了,為什么還要指責你的上級張博明”
“公安人員總要面對犧牲和取舍,或重于泰山,或輕如鴻毛”
“我們確信張博明的判斷沒有任何失誤,為什么你對上級的命令耿耿于懷這么多年”
四面八方傳來無數喧雜噪音,喋喋不休,近而又遠。吳雩坐在一張扶手椅里,鐵窗外一方蒼白天光被欄桿切割成幾條長方塊,映出影影綽綽的人群在不遠處交頭接耳,每一個音符都寫滿了憂慮、畏懼和重重懷疑,監控設備在墻角閃爍著綠光。
“你跟張博明說了什么”有人嚴肅地問。
“我什么也沒說。”
“那他怎么可能會突然自殺”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他有什么理由突然自殺”
“我真的不”
“張博明沒有任何理由自殺。”“他怎么會在見過你之后突然自殺”“你們最后一次見面到底說了什么”“張博明的死跟你有沒有關系”“到底有沒有關系”
這些問題已經被重復過無數次,后來他甚至忘了自己說過什么,只感覺像是泅游在沒有盡頭的漆黑海面上,驚雷閃電當頭而下,海嘯怒濤撲面而來,所有令人心膽俱寒的轟鳴最終都漸漸化為一句話,從耳膜直刺進腦髓里,再從腦髓貫穿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骼
為什么你能活著回來
憑什么你能活著回來
十二年懸崖鋼絲,四千個驚魂日夜,這巨大的功勛換成誰都應該欣喜若狂,但張博明卻最終只留給世人一攤淋漓鮮血,你們之間到底有多少諱莫如深
他的死亡是為了隱瞞了什么
“我不干了,我不干了還不行嗎”吳雩抱住頭,只想把自己縮進黑暗深處的墻角,一遍遍神經質地重復“我不想再當警察了,我不干了”
求求你們讓我從這里離開吧,我真的不想再見到那身制服,我不想再見到那個高懸在頭頂上,仿佛隨時要斬下來的警徽
吳雩身軀痙攣,竭力仰起頭,咚
后腦重重撞上墻壁,下一刻他驟然驚醒。
這是一間封閉的小辦公室,沒有窗戶也沒開燈。屋里只有一張單人床、一方寫字桌,靠墻掛著的電視機處于靜音狀態,不知道在播放哪條晚間新聞,變換的熒光幽幽投射在四面墻壁上,是深夜唯一的光源。
吳雩坐起身,頭痛得仿佛在拉鋸,勉強把左手舉到眼前,發現已經重新換藥包扎過了,繃帶下掌心傳來一陣陣麻痹的悶痛。
紗布包得很精心,但有點緊,他嘗試動了動五指,關節伸展并不是很靈活。
“有人嗎”他嘶啞道。
門外安靜無聲。
吳雩爬起來走到門邊,壓了壓紋絲不動的門把手“有人嗎能開個燈嗎”
還是沒人應答。
主持人平板的臉閃現在電視上,妝發一絲不茍,嘴巴一張一合。晚間新聞已經快結束了,屏幕上出現了字幕,熒光把禁閉室映得更加昏暗壓抑,仿佛漂流在另一個時空中的孤舟。
吳雩兩手空空,茫然轉身,突然瞥見床邊的寫字桌上擺著外賣飯盒跟紙巾筷子。他顫抖著手打開盒蓋,猝不及防一股肉味迎面而來,里面是炒飯、蔬菜、紅燒排骨和蘑菇燒雞,竟然還很豐富,壘得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