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華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搖搖晃晃站起身,感覺在冰冷窒息的河水里抓住了一根救命浮木,接下來把全部賭注都押在了上面。
他想賭吳雩確實去了那里。
他想賭吳雩確實還是自己所認識的人。
步重華抓起車鑰匙,踉蹌奔出屋,上車一腳油門踩下去。根本不需要設置導航,這么多年來他非常清楚從這座城市每一個角落通往烈士陵園的方向,很快下高架橋上高速,通過熟悉的城郊曠野,停在了昨天剛剛來到的公墓大門前津海市烈士陵園。
這時天色已經非常昏暗了,一層層石階并不好走,步重華毫不猶豫穿著西褲皮鞋踩在蓬松的泥土地上,三步并作兩步直奔東南角,轉過無數排林立墓碑,一眼瞥見了那無比熟悉的角落
下一秒,他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沒人。
刻著他父母姓名的那塊石碑前空空蕩蕩,遠方最后一抹余暉隱沒,晚風拂過城市上空,呼嘯直上天際。
步重華心臟終于撞進了深淵之底,耳邊轟然重響,站在那里一時竟反應不過來。
就在這時手機在褲兜里震起,足足震了十多秒,他才下意識地摸出來看了眼,來電顯示不是宋平或許局竟然是林炡。
步重華的第一反應是直接按掉,但整整十來秒后,最后一點理智還是讓他強迫自己接了起來,沙啞道“喂”
“喂步支隊,我剛從分局出來,聽說你今天下午發了內部協查找吳雩”
步重華內心已經隱隱有了預感“你找到他了”
市中心永利大街,華燈霓彩已經早早亮了起來,酒吧里隱約傳出激動人心的電子鼓點。林炡站在馬路邊抽煙,回頭看了眼人頭聳動的鐵血酒吧“不,雖然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但我知道他待會要去哪。”
“”
“把你的人撤回去吧。”林炡的聲音還是很溫和,說“這件事暫時不用你插手了。”
步重華僵立在原地,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失重般的空虛感從腳底蔓延上頭頂,步重華慢慢垂下手,退后兩步靠在樹干上,重重吐出一口氣,壓下心里一波比一波更加沸騰的酸熱。
他賭輸了。
僅僅24小時以前,他還以為自己擁有那個人所有的信任和親昵,轉眼間冰冷的事實就證明了那一切不過是單方面的一廂情愿。
林炡比他更了解吳雩,自始至終他不過是個外人。
步重華抬起頭,他幾乎是用全身力量才強迫自己站直脊背,慢慢順著來路往陵園大門走。草叢在腳下悉悉索索,一級級石階漫長得沒有盡頭,曠野在暮色中只剩下青灰的輪廓;他茫然望著前方,想起昨天這個時候吳雩就這么一級級走出去的,那平時總彎腰縮背的一個人,穿過這無數烈士墓碑時脊背卻挺得那么直,像是有某種孤獨而蒼涼的力量強行撐在骨頭里一樣。
他當時在想什么呢
他向自己惋惜而憐憫的那一笑,轉身之后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