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中風了。”半晌林炡終于無可奈何道,“突發腦梗死,根本來不及交待任何事情,那是兩年以前。”
四下一片安靜,連宋平都啞口無言。
步重華心底被重重一撞,泛上麻痹的刺痛。
命運多數弄人,但放在阿歸身上,那應該是命運對他連半絲善意都不曾有。
胡良安當年人老成精,多年心血操勞,腦力超負荷運轉,最后突發中風實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如果這事發生得早一點,張博明可能會意識到未雨綢繆的必要性,會立刻就把阿歸的存在密告于后來的特情組負責人馮局;偏偏不巧的是,快兩年前恰好是特情組正準備對鯊魚進行收網、再過幾個月就塵埃落定了的關鍵時刻。
張博明不會覺得在僅剩的幾個月里還有什么變數,也就不會急著立刻把阿歸的事往上捅。畢竟在他的認知里,阿歸死于紅山刑房,已經死了整整十年,何必急著這幾個月
更重要的是,如果解行載譽歸來,兩人一起向上級匯報當年阿歸的秘密,看在畫師累累戰功的份上,還有誰會對阿歸的身后名譽、烈士待遇有絲毫吝嗇和非議
張博明的想法并沒有錯,錯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畫師十年前就換了人,更沒想到自己的生命會在那個下午戛然而止,跟胡良安一樣來不及留下半個字
“也就是說十三年前的內幕只有三個半人知道,胡良安、張博明、解行,加半個張志興。”宋平頓了頓,利刀般的視線在林炡周身一打量“那你呢,誰告訴你的”
林炡苦笑了下“張博明。”
“是那天下午你拿著紙條去他病房質問的時候”
“不,”林炡眼底有些悲哀“是他離開后的第十五天。”
宋平一怔。
“那天上午我接到調查組的電話,說解行堅決否認涉嫌殺害張博明,而我對畫師的指控也缺少實證。我非常憤恨,準備出門面見調查組領導,但這時有人敲響了我的辦公室門”
“錦康區看守所”林炡手臂上搭著外套,腳步絲毫不停,語氣莫名其妙且不耐煩“我什么時候跟你們說過要銷毀紙質檔案,這種事跟我扯得上關系”
來人是電子信息科負責人,臉上同樣一片疑惑和莫名其妙“您自己簽發的內部指令啊,吶您看這日期,十五天前,沒錯吧”
十五天前。
仿佛無形的鉤子在神經末梢一繃,林炡猝然停下腳步。
“您讓錦康區看守所銷毀被指定的部分陳年紙質檔案,以配合電子數據檔案庫的建設工作,而且必須要在半個月內盡快完成您看這落款沒錯吧,是您的后臺賬號對不對要求銷毀的那部分老檔案已經按保密原則銷毀過啦,我來向您匯報電子數據庫現在的運作情況,首先從服務器架構開始說起”
來人還在叨叨匯報什么,但林炡已經沒心思聽了。他恍惚抬手向對方搖了搖,夢游般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嘭然關上門。
整個特情組里知道他密匙密碼的只有一個人,可十五天前那個人死了。
某種冰涼的猜測如水底黑影,漸漸浮上林炡心頭。
他幾乎是倉惶地拔腿回到辦公桌后,打開電腦登陸后臺,查看歷史操作痕跡;屏幕上一排排數據映在他瞳孔深處,隨即猝然停下,整個人難以抑制地戰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