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秋吟姑姑特意找下官前來,所為何事。”王瓊笑問。
秋吟一笑從一旁拿出了她從工部找出的文書。
“元和十九年年,王郎官督造的邊墻突然垮塌,致巡邏兵士亡故兩人,被貶斥邊地;元和二十一年又在任官當地被人指稱收受賄賂,維護殺人兇手;元和二十三年阻攔四地河堤修造。”秋吟一件件數來,王瓊的臉色也越來越差。
他干澀一笑:“這些事,臣該受的處罰也都受過了,難道是姑姑是覺得,我還需受罰?”
“郎官誤會,我是偶然見駙馬與您相交,知你二人乃是在外為官時候的故友情意。但駙馬與東宮乃是一體,王郎官的為官名聲想來您自己也清楚,我這樣的人就不免要為兩位殿下多操勞擔心一些。”
王瓊明了:“姑姑這是覺得我為官不正,接近駙馬恐怕是蓄意為之,往后要惹出禍害來。”
他的神色已顯出幾分不屑,秋吟也不介懷:“郎官多慮了,我這兒還有些東西。”說著她又拿出一些文書。
“去年經工部審議,陛下還是下令在那四地修筑河堤,可洪水過境時,河堤依然坍塌,沖毀良田無數。四年前那邊城垮塌之后便又修起,在冬日姑漠數百兵士進城掠奪之時垮塌于馬蹄之下,致使百姓損失慘重,而那樣規格建造的變成,又未受火石攻擊,根本不該如此脆弱。”
聞言王瓊眼中似是一動,終于喝下了秋吟遞來的茶水。
“在下言語冒犯姑姑了。”他有些慚愧。
“既如此,郎官不如說說,這兩件事,究竟如何。”
他目光又閃爍起來,沉默一陣卻是突然跪起身一拜:“若是姑姑要問,下臣定然是知無不言,但有些話下臣也要提前說出來,下臣所言句句屬實,絕無挑撥誣陷之意,還望姑姑莫要怪罪。”
秋吟微微偏過頭看著那身后的門,點頭讓王瓊說來。
“姑姑提到的四處地方皆在江南瀝江沿線,若是去查便會發現,四地河堤年年修,也年年被洪水沖垮,臣當年從外歸京,途中所見,每年百姓都是自己修筑埽工以抵抗洪水,都說那河堤是紙糊的靠山。而那邊城所在之處,恐怕也無人敢寫,下臣督造垮塌的邊城是有人故意做出了松軟地基,而地基卻是由當地官員在我去往之前便已修建完成。后來重新修筑的那被姑漠大軍沖破的邊墻本應該是由三合土鑄成,可從那廢墟中取回的卻是普通的砂石黃土。”
說到情急之處,王瓊垂著首不去看秋吟,但她也覺察出面前之人激憤不已。
沉默了半晌后秋吟也輕聲問:“砂石的事若沒有人上報,郎官是如何知曉?”
他長舒了一口氣不再嘶方才那般情急:“那之前我曾與駙馬有過一面之緣,他知我秉性,那修筑邊城的地方也正在臨譙附近,他后來便專程叫人去看了看,將這些事告知于我。”
“駙馬是疑心有人要暗害您嗎?”秋吟倒是不解柳微之這多此一舉。
王瓊撫了撫胡須慘然一笑:“我區區一小卒,有什么值得人這樣緊追不放的。那河堤也好,邊城也罷,都是地方上自成的規矩。工部撥付的銀錢到了,一半要用來請前來督造的工部官員吃喝,剩下的還有不少要流進官員豪強的口袋,能被用于修建工事的銀錢還不足撥款的四成。這樣狀況,如何不生偷工減料之事。”
他又嘆道:“去歲我說那河堤不必再修,是因為去年春時那四地上游修了一條河渠,只要洪水時計算好時辰,提前將水引出去一些,他們這四地也就不必受災。只可惜啊,那河渠沿線的河堤也被減了高度,根本承受不住起初預計的水位,早早就關了閘。那四地的官員還想吃下那份銀兩,哭鬧著也要讓州府請愿,這四地的河堤不能免。”
結果仍然是堤毀人亡,災民無數。
謝梓材在門后聽得手腳發涼。她不是沒有預料過這樣的事實,但是這樣聽來仍然是撓著心肝的難受。
“依你所說,那四地根本無需修河堤,為何工部最后還是……”秋吟問出這后半句的時候,心下泛起了一股涼意。
“我方才說了,這銀錢的一半,本就是要歸工部官員的。”王瓊笑著搖頭,感慨這荒謬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