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心微動。
“這些年你替我辦事也好,還是你自己做事也好,也算是惹怒了不少人。梓材我是知道的,為著薛遇的事,恐怕也不喜歡你,我若是走了,也沒人能護得住你了。”他那樣憂心忡忡,此生除了為自己這樣盤算過,便也只有她了。
“陛下……”
“我給你留一道圣旨,是用來給你保命的。只是不知道我死后,這圣旨還能有多少用處,”他心里也明白,以朝堂現在的形勢,謝梓材若能守好朝廷那還算好,若是不能,有人叛亂,命途就難定了,他便接著道,“太醫院里,有人會給你準備一杯毒酒,到時候你假裝殉葬,找具尸體燒了,再點燃宮苑,若能逃出宮去,便逃走吧。”
她一時哽咽,面前的人已經形容枯槁,說話都是極費力氣的,卻還是跟她交代著他身后,她要如何保全自己的事。謝梓材每日還是會來看謝銘一次,但來的時候他也不一定醒著,謝梓材也不能久待,成日里他也只能見到何空游了。
臨老臨死,卻沒有真正的親人能夠守在身邊,唯有一個一輩子不明不白跟著他的人,才不離不棄。
何空游看他又睡過去了,一時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嘴角想扯起,卻像是被千斤墜著,竟不知道要擺出什么神情才好。
看著他沉睡下去的時候,她向來明媚的眉眼也耷了下來,帶著些許苦澀:“愛了一輩子,你也不能與我合葬一處啊。”
在他還是個落魄王爺的時候她就守在他身邊,那時候大抵都是全心全意的,宦官推他坐上了龍椅,她仍舊守著他,為當初勢力微弱的帝王護著一片天地。
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沒有辦法坐上皇后之位,所以當他要娶薛遇的時候,她也是接受的。
“若是你愿意,我即刻封你做貴妃……”謝銘當時看出她的不情愿,也想著補償她。
或許貴妃之位對于她一個奴婢出身的人來說也是高抬了。
“陛下不必憂心我,奴婢哪怕一生都無名無分,只要能對陛下更好,奴婢都沒什么的。”她咽下堵在喉口那股心痛,仍舊笑著寬慰。
一個貴妃又算是什么,整日困在宮里,反倒妨礙頗多。自被封為女史起,朝堂上也好,后宮中也罷,哪里不是她攪弄風云的地方,她就是無名無分待在皇帝身邊一輩子又如何,薛遇也好,高放安也罷,哪個不是要讓著她。
漸漸的,他有了皇后,有了子女,他的愛開始分散,縱然他與薛遇的確是沒什么愛意的,但他與薛遇同心同道,站在一處攜手對視也讓她覺得發瘋。
似乎她曾經視為至寶的君主也不再是她心中唯一的依靠,她要握在手中的權力,至于誰給的,都不要緊。
游走于朝堂那么多年,唯有此刻,她才又念起當日在王府時二人的親密無間。
愛。
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處,感受著那里的跳動。
現下不如說是愧疚更多才對。
可是愧疚,也不能阻止她累積了多年的**。
她走出皇帝的寢殿,只是比她進去的時候多了一道詔書。
“遣皇太女,至江南巡視災情,安民心,平動亂,不得有誤。”
謝梓材看著何空游突然手捧圣旨出現在朝堂上的時候就暗道不好,他們爭執了許久的事隨著這道圣旨而停止了爭吵。
“我要見父皇。”謝梓材站在寢殿門前的時候被人攔了下來,她本就覺得皇帝不可能在此刻讓她離開京城的,現下更覺得是何空游做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