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候心中已經確定,漕運確實是出大問題了。一個長安得不到所需要的足夠糧食,地方官民又不堪其苦,各重要關節弊案連連的漕運系統還有什么維持的價值與必要?
漕運必須改革。在開元這個年號已經走過十六年的時刻,在如今內外無事的背景下,溝通南北的漕運已然成為大唐走向開元極盛的最大一塊短板。
或者換個說法就是,漕運改革能否順利成功儼然已經成為一個標志,在經過一百一十年的漫漫長途之后,大唐這個黃金王朝正式登頂開元極盛之世的標志,并由此傲立于兩千年封建王朝史的最巔峰,一枝獨秀,光耀絕倫。
柳輕候自己都被這個突然冒出的想法激蕩的有些血熱,穿越之前的后世總是在說中國夢,說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而自己現在可就站在后世所要復興的目標前夜,甚至是就在門檻邊兒上。
這是一個真正偉大的時代,距離頂點的最后一公里,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時,即便再小再恬淡的人物也難免為之血熱吧,渺小與宏大,以及由此滋生出的歷史感,使命感等等以前根本不會意識到的東西都一起潮水般奔涌出來。
剎那之間,一句以前在后世聽過無數遍卻都不以為然的那句話突然閃現出來,不僅一點都不顯得突兀矯情,且是滾燙的怕人: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借著一大口茶湯壓住熱血,柳輕侯緩緩聲道:“既是揚州官民俱都苦漕運久矣,使君為何不上書朝廷變革舊制?”
刺史聞言苦笑,“這話別人都好說,反倒是我揚州州衙不好說啊”
柳輕侯明白他的意思,口中卻道:“使君不說,別人誰會替你說?而且為使君計,這次也必須得說了,最好一并請大都督府也替地方訴訴苦,長史大人位高爵顯,居高聲自遠嘛”
“怎么,朝廷有意要變革漕運制度?”
柳輕侯笑著搖搖手,“此事下官當真是一點風聲都沒聽到,下官只是有感于到揚州以來所受之盛情為使君出個不咸不淡的主意,變革漕運制度對于下官的品秩而言實在是太大了”
“唔!此事確實是大,容某想想,想想”
見他如此,柳輕侯心中很失望。這個揚州刺史看來就是個行事只求平穩的穩當官兒,遇事只想著坐順風船,自己一點都不肯出頭,不愿引起爭議,也不愿承擔絲毫風險。
變革漕運是一件國之大政,惟其如此要想啟動就需多方發聲、多方造勢。揚州作為漕運起點,發聲就顯得尤為重要,也會被更多人關注。
推動漕運改革,你不想說話可不行。柳輕侯臉上神色不動,心中卻是暗暗發狠,無論如何該說的話一定得讓他說,這事兒甚至不比周忠弊案來的小。
枯坐了近半個時辰,眼見周忠還沒有開口,等不起的刺史起身告辭,柳輕侯將之一路送到了門口。
刺史走后,柳輕侯并沒有去看吉溫對周忠的審問,吉溫是真正的行家自己去不去沒什么區別;再則,那場面想必不會好看,能不看就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