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倉庫回來,就得知劉德才、李明浩,帶了一大群退休工人又來廠長這里鬧事!
又,又,又……一想到這個又字,何新福腦袋都要炸,他媽的,廠長接手汽水廠才多久,這幫工人已經闖了多少次辦公室,鬧了多少次事了?!
“廠長……”
“行了,老何你給老同志們泡杯茶。”梁一飛揮揮手打斷了何新福要自責的話,起身關上了辦公室的門,說:“既然今天大家來了,那我們就開誠布公,把事情一次性聊透,聊清楚!李明浩,劉師傅,你們有什么想法,說吧!”
劉德才哼了一聲,哦,現在知道叫‘劉師傅’啦。
抱著茶杯說:“小李,你會講話,你跟廠長講。”
李明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他也知道,是刺刀見紅了,沒什么再和氣退讓的余地,很直接的說:“廠長,我們公會,工人,還有一批退休的老同志認真的研究討論后,覺得下崗補償方案不合適。”
“哦,你們研究討論,那你們的決定是什么呢,我來執行啊。”梁一飛語氣中毫不掩飾的譏諷。
“廠長,你這什么話,我們工人爭取我們應有的權力,有什么不對啊!”劉德才梗著脖子說。
李明浩正要說話,有個滿頭白發蒼蒼的老退休工人杵著拐杖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這老頭一站,梁一飛也得站起來了,李明浩、劉德才都跟著站了起來。
老頭叫白柏言,這年頭很少有這類文化內涵的名字,70多歲,廠子里的年紀最大的一批退休職工之一,以前是老技術部主任,宣傳科科長。
老知識分子,49年解放,留洋回來的,最早好像在大學里教書,后來給扣了帽子,發配到濱海市汽水廠,成為第一代汽水廠的工人。
他平反比較早,不過之后也沒回去,因為汽水廠離不開他。
過去幾十年,汽水廠所有進口的設備、資料、技術,都是白柏言翻譯、研究,早期所有的對外洽談,都是白柏言出面。
可以講,沒有白柏言,汽水廠當年就根本開動不起來,這么多年,機器也壓根沒人會用。
退休之后,和廠子里所有退休職工一樣,拿著一個月兩百多的退休工資,住在平房里。
“廠長,您抽煙。”白柏言顫顫巍巍的從藍色中山裝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還沒有拆開的四塊錢紅梅,用有些發黃開裂的指甲,微微顫抖著,撥開了上面的塑料封皮,然后再用指甲,夾了兩次,才夾出一支煙,還是用微微顫抖的手,遞給梁一飛。
梁一飛沉著臉接過了煙。
“廠長,他們年輕,講話不知道輕重,您別往心里去。”白柏言說。
“白老,您坐,坐著說。”梁一飛示意何新福給拿張凳子來。
白柏言擺擺手示意不用,嘆了口氣,用滿是皺皮的老手,握住了梁一飛的手,說:“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這么大個廠子,這么多個人,如今國家變化的又這么快,你一個年輕人,好多事,難!那個難啊,都不是我們這些落伍的人能想得到的!”
同樣是交流溝通,白柏言這種說話方式,就讓人好接受的多,這也是一個人的素質教養和性格的反應。
梁一飛沉默著點點頭,說:“老人家,你放心,工人下崗這個事省里、市里都很重視,我呢,也不是那種為了賺錢就不顧別人死活的人,下崗工人,我指定會好好安置。”
白柏言說:“廠長,我相信你,今天我們老頭子來,不是跟您鬧事,的確是有實際困難要反應的。”
“您說。”梁一飛道。
白柏言說:“之前劉主任、李會長跟我們講,下崗之后,依次拿三年工資,第一年八成,第二年五成,第三年三成,這是替工人著想,給他們一個過度時期,年紀輕輕有手有腳,三年還找不到工作,那真是活該餓死了。可我們這些老頭老太太不行啊……”